河图古尊的低语在衡川龙王耳边回荡，这番足以将定神盟声誉尽毁的话也唯有白发秦陌与衡川听得见。
“低头，即可见海阔天空吗……”
衡川龙王似笑非笑，语气悲凉且带着几分嘲笑。
白发秦陌透过衡川龙王那虚幻龙躯望向这位古老帝王，眼神中没有丝毫惧意，唯有痛恶仇恨！
而河图古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却只是冷冷一笑：“小子，你是不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将我千刀万剐？”
“可惜你也只能想一想而已。”
“你一个岁数连本尊零头都不及的后世小辈，又如何能理解本尊当年的遭遇？”
“不曾拥有，自可轻言放下！”
“可若是你真正拼命守护的希望在你面前彻底破碎，你又该怎么释怀？”
“上古帝尊时代，古往今来人族最辉煌鼎盛的时代，老夫宁愿拿性命去保护的时代，不还是跟着帝尊一同葬在岁月长河之中了吗？”
“连我们都无法守住人族荣光，你们这些后世之人又能如何？”
“人族，呵呵，还是莫要再折腾了，维持现状，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好吗？”
“莫要将自己的路走绝了！”
他幽幽低语着，说到最后，语气越发不容置疑！
这也意味着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而衡川龙王闻言，却是禁不住长叹一声，龙眸之中尽是失望之色。
“主人，当年之事，衡川没资格说您什么，您也有选择如何继续生存的权利。”
“可衡川始终认为，我们这些老家伙既然失败了，即便不能为后世之人提供庇护，至少也不能阻挡后人的路！”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帝尊时代虽然结束了，可谁能肯定后世就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族盛世到来？”
“您认为不存在希望，可您仔细想想，当年帝尊还未崛起之时，人族圣道都不存在，那种局面不比如今艰难千倍万倍？”
“可我们依旧克服过来了，并且打造了第一个人族盛世，连天界都不敢小觑我们！”
“是的，我们的确失败了，但那是因为我们始终只是开拓者，属于边走边摔跤的探索者，如今不过是跌了个大跟头，将所有家当都跌没了！”
“可那又如何呢！”
“跌倒了那就再爬起来，摔没了那便重新再打拼，说什么心气散了的屁话，你，你还是我的主人吗咳咳咳……”
衡川龙王气的连连咳嗽，恨其不争，怒其不为！
河图古尊神色微变，显然是没想到衡川竟能说出这些话来，甚至还用教训的口吻。
他禁不住笑了，摇头叹道：“衡川，你的确有上古圣王的风范了！”
“竟敢数落起我来了！”
衡川龙王冷声道：“衡川不敢，只是不愿见主人一错再错！”
河图古尊微微点头，而后微微阖眸，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但很快，他便睁开了眸子，眼神中却重新浮现出森寒之意。
“衡川，你我都是一把岁数的人了，都该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靠一腔热血办成！”
“为了人族延续，我绝对不能再容忍这些后辈祸乱人间！”
闻听此言，白发秦陌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我们祸害人间？”
“为人族争命，我们还错了不成？”
“是不是所有人族都死光了，你这老匹夫才肯满意？”
“没有人族的人间，还是人间吗！”
他破口大骂，完全不在乎对方修为有多恐怖。
毕竟，就算自己低头，对方也不可能会放过自己，倒不如骂个痛快！
“小子，你先闭嘴！”
衡川龙王沉声道，白发秦陌怔了一怔，只能再次沉默下来。
却听衡川又道：“主人，衡川中了您一掌，必死无疑！”
“但求看在你我过去的主仆情谊上，主人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河图古尊轻语：“你是想让我放过他们？”
衡川龙王笑了，“不愧是主人！”
“是的，我只求主人可以网开一面，放过他们这一次！”
然而，河图古尊却是微微摇头：“不可能！”
“任由他们成长，只会发展为祸害！”
“而我出界一次，更是付出了极大代价，岂能无功而返？”
“不过你放心，我会将的生命冻结在这一刻，将来待我踏出那一步，自会将你复生！”
衡川闻言，彻底失望了，“主人，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劝说你什么了。”
“可……即便我丢了性命，也绝不会让你伤害这些孩子们！”
河图古尊闻言，却是戏谑一笑：“哦？”
“衡川，已是风中之烛的你，又该如何阻挡我？”
“你，挡得住吗？”
衡川呵呵一笑，“凭我一人，自然挡不住！”
“可若是……他们呢？”
说罢，他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口龙息。
下一瞬，衡川龙王面前，一道千丈门户忽地凭空显现，贯通宇宙上下，威能惊世！
“是地门！”
白发秦陌看到这道门户，心中吃了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地门在人间众生眼前显现，毕竟常人若要见地门，唯有成圣之后方可！
可即便如此，无论天君还是圣君甚至圣帝却都做不到令地门显化人间，为世人所睹！
“前辈您究竟要做什么……”
白发秦陌呢喃低语道。
河图古尊也同样是一脸疑惑。
轰！
忽地，地门骤然开启，无尽地元道海显现，而在道海深处，一座座圣王岛屿竟跨越遥远距离，强行降临至天璇界外，继而如同一道画卷般铺展开来！
紧接着，一尊尊上古圣王的身影自这些岛屿中缓缓凝聚，他们宛如永不陨落的上古英魂，令天地都为之动容，甚至于规则之力都不忍降临，反噬他们！
这一刻，本属于上古时代的人杰短暂回归，降临人间界，震撼到了整个人间界！
“回来了，都回来了，哈哈哈……我的老朋友们，战友们！”
衡川龙王竭力睁着眸子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故人身影，喜极而泣，帝胎精粹所化的泪水在虚空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一刻，他真的撑不住了，生命走到了尽头！
“前辈！”
白发秦陌看着逐渐化作虚无的衡川龙王，忍不住悲呼道。
这位心怀大爱为人族做出巨大贡献的先贤，多年来一直尽心竭力的支持、帮助他成长，甚至将自身绝学与积攒的宝藏毫不吝啬的传于他！
在他心里，衡川龙王的地位不亚于自己的师尊！
如今，为了自己，为了众生阁，衡川龙王更是不惜以自身性命挡下那致命一掌！
想到此际，他心如刀割，只恨自己无能！
“秦小子，这是老夫自己的选择，你不必为此感到内疚！”
弥留之际，衡川龙王轻语，“何况，老夫当年也是蒙你所救，才能苏醒过来！”
“可惜，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老朋友们死的死，沉睡的沉睡，还有些，更是背叛了我们！”
说到此处，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远处那道撑着油纸伞的书生，眼神中却不再有任何恭敬之意，唯有漠然。
“小子，这一次生死劫，你要牢记教训，老夫拿命为你扛了这一劫，可下次，便难说了……”
衡川龙王幽幽低语，龙躯也在迅速消散。
“前辈！”
白发秦陌鼻子发酸，眼角含泪。
却在此时，他的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吟。
“我生之时尚无为，我生之后人族衰。”
“神不仁兮降乱离，魔不仁兮使我岷城亡。”
“干戈日寻兮血江黑，汝河之畔兮楮钱飞。”
“土君起庙兮民脂瘦，棺中白骨兮作金身！”
“…………”
“为天有眼兮何不使我啖神肉！”
“我不负天兮天何让我血肉殇……”
白发秦陌怔了一怔，他知道，这是斩神歌谣，写尽了上古那一代人的心辛酸文明历程。
这一刻，这些自地门走出的圣王虚影们竟是同时吟唱了斩神歌谣，为自己这位老友送行！
衡川龙王在这首歌谣相伴之下，眸光变得越发温和，最后彻底化作一团帝胎精粹，向着宇宙深处掠去，似乎在追溯时光，前往曾经那段属于他的激情岁月去了……
白发秦陌呆呆看着衡川龙王远去的方向，而后于星空中重重磕了三头，悲声喊道：“秦陌，恭送前辈！”
一众上古圣王看着自己的老友死去，沉默不语。
河图古尊则眸光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耳边的斩神歌谣逐渐淡去，白发秦陌随之缓缓起身，转身看向远处那位河图古尊，目中怒火难消！
“小子，回天璇吧！”
就在此时，一尊伟岸身影来到他面前，却是剑王！
“前辈！”
白发秦陌怔了一怔。
“这一战，我等帮你平了！”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
剑王背对着他，沉声道。
白发秦陌自然不会逞强，旋即冲着面前一众圣王躬身一拜：“秦陌，多谢诸位前辈出手相救！”
说罢便转身掠向天璇。
“想走！”
河图古尊见状，厉喝一声，下一瞬便果断出手，隔空一掌向白发秦陌杀去！
这一刻，白发秦陌只觉周身僵硬，神力冻结，竟是无法挪动半步了！
“河图，你过了！”
一尊满脸金色毛发手持神金棍的强大圣王怒吼，随即挥起神兵，携带恐怖威能向河图这一掌劈下！
轰！
一种白发秦陌都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爆发，似连这方宇宙都要被劈开一般！
与此同时，他更是发现自己被一道奇异力量裹挟，送入了天璇界！
下一瞬，他的神识感知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盟主！”
“阁主”
“秦陌！”
三星神漠外，斩神盟众人立时掠上前来。
白发秦陌大口喘着粗气，随即发现自己神力运转已经恢复正常，旋即猛然抬头看向天外。
然而，入目之处，却只有刺眼光芒，彷佛上百颗烈阳同时出现在天璇界外，令人无法直视！
“秦陌，你没事吧？”
叶观心来到他身边，担忧的问道。
白发秦陌微微摇头，“心儿，我没事！”
“只是衡川前辈他……”
叶观心闻言，也是神色黯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臂。
“不知这些圣王前辈们能否挡得住河图古尊！”
天丐走上前来，仰视着苍穹烈阳忧心道，“那位可是六尊之一，真正的帝王强者，圣王与帝王之间，可还隔着帝君境啊！”
众人闻言，皆是心神一沉，陷入恐慌之间。
“不必如此绝望，河图古尊纵然再强，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规则压制！”
“若他真的无敌，之前那一掌早已落在天枢！”
白发秦陌神色平静道，眉心间却浮现出死光神眸。
神眸一开，天外那刺眼光芒在他眼里顿时变得黯淡下来，白发秦陌也随之看到界外真实一幕。
却见那满脸毛发一身金色战甲的身影与上百尊圣王并肩而立，手中神兵却断裂成数截，气息起伏不定，但那一身可怕战意却似可贯穿天地，刺破苍穹！
而更远处，河图古尊脚踏虚空，手掌微垂，一滴紫色帝血从其掌心落下，竟于其身下星空形成一方世界！
这奇异一幕，看得白发秦陌心神震颤！
而就在此时，界外忽地传来双方震耳欲聋的对话。
“斗战，你不愧是唯一一尊战王，即使只剩下残躯，也能爆发出如此实力，不错！”
河图古尊轻叹道，神色间满是无奈之意。
“河图，罢手吧！”
“在场每一尊圣王都足以打落你一滴帝血，这种代价，你这尊活着的帝王承受不起！”
“而我等残魂，皆视死如归，有决心和你拼个死活！”
斗战圣王冷声道，语气坚定，战意冲天！
“哼，想不到你们这些老家伙居然如此看重那小子！”
“不过你们越是如此，本尊便越不能放过他！”
“你们很清楚，人间界已经不能再承受一尊神灾之体了！”
“他必须死！”
河图古尊寒声道，随即撑着油纸伞，脚踏虚空，一步步走来，“哪怕，要杀了你们全部！”
斗战圣王见状，暗自呢喃低语道：“原本想着留此残躯，拼死几尊神君，可惜今日竟是要葬送在昔日故人手中！”
“可悲，可悲！”
剑王以及其余圣王皆聚了过来，一脸决然之意。
无需过多说什么，他们彼此之间早已心意相通，也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既是残魂，本尊便送你等上路！”
河图古尊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杀意，旋即便要大开杀戒！
但就在此时，诸圣王背后那道地门之中，忽有一道漠然之声传来。
“再往前一步，你，必死！”
在场之中，这声音唯有河图古尊听得清楚，后者顿时脚步一顿，神色瞬间变得僵硬，眸子瞪得浑圆，心底深处更是莫名的涌现出一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要吞没的恐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