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向来秉持“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原则,管她给吴越留下了怎样头疼的育儿难题,自己先溜之大吉,好生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闲时光。
她回到家时,见到了白秀然遣人送来的“分赃”鱼获。
近来富贵待段晓棠格外亲近,大概是摸清了她时不时就能带来鱼获打牙祭的规律。
段晓棠走过去,轻轻撸了撸它柔顺厚实的皮毛,笑着说道:“等我们搬去新家,园子里挖了池塘,你就能看到水里游来游去的活鱼了。”
富贵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 “喵 ——” 的一声长鸣,不知是在应和段晓棠的美好畅想,还是在无声反驳。
作为一只体态丰腴、娇生惯养的大橘,它看起来像是会下水捉鱼的样子吗?怕不是刚沾到水就要炸毛。
不仅鱼到了,还有去药市游历归来的林婉婉。
这会儿她正坐在屋里,唾沫横飞地跟祝明月、戚兰娘说起一路的见闻,话里既有后怕,又带着得意,“山野之地,人心险恶啊!知道我们能人工种植药材,有些人不止动心,还想动手呢!”
段晓棠刚进门就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沉声质问道:“谁?”
林婉婉冷哼一声,拍着胸脯说道:“我和赵大夫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才特意带护卫出行。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真动手,也不打听打听我林婉婉在道上是什么名声!”
济生堂的苟中圣手林神医,救人有一手,废人更有一手,寻常宵小哪里敢招惹。
赵大夫可不是山野的孤老大夫,他有靠山的。
祝明月微微颔首,“算他们识相!”
转头又对站在林婉婉身后坐着的杜若昭和齐蔓菁说道:“跟着你们师父在外跑了这么久,一路风尘仆仆,先去洗漱休息吧!”
待两个小徒弟退下,祝明月才从里间的柜子里取出一张做工极为考究的帖子。
封面是洒金云纹纸,边角镶着细细的银线,一看便知是何等豪奢的作派,绝非寻常人家能用上的。
祝明月将帖子放在桌上,语气平静地说道:“白日有人送上门来的请帖,你们看一看。”
能被祝明月这般郑重地特意提示,显然下帖子的人身份绝不一般。
林婉婉向来手快,率先抢过帖子,迫不及待地想解开心中疑惑。刚打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微变,随即又飞快地将帖子合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显然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段晓棠疑惑地问道:“谁呀?”
林婉婉将帖子扔了过去,没好气道:“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段晓棠首先排除帖子有毒的选项,那么就只剩下帖子的人“有毒”这个答案了。
结果段晓棠打开帖子后,神态动作与林婉婉相比亦是不遑多让,只不过比她表现得稍微收敛一些。
她盯着落款处,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确实是同一个落款。
段晓棠失声念出落款,满脸的不可思议,“始平长公主?”
又一个疑问浮上心头,“我们和她没有业务往来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祝明月轻轻点头,“是啊!毫无交集。”
段晓棠将帖子上的文字又读了一遍,更是万分不解,“她过生日,关我们什么事?”
林婉婉故意打岔,“总不能是贪图一份寿礼吧!”
戚兰娘摇了摇头,认真分析道:“像这种当朝得势的皇亲国戚,一份请帖在市面上或许都价值百金。多少人挤破头想求一张,好借机攀附权贵,哪会反过来贪图别人的寿礼。”
段晓棠将帖子放回桌子上,“该叫范二发现这条借王府生财的路子。”
吴越的权势地位,比公主更高,想攀附他的人也更多。
在当下时局中,公主身份没有皇子那般敏感,尤其吴华光还是上一代的公主。
可惜段晓棠实在不想和她打交道。
实际上,吴华光在皇室成员中,算得上名声颇佳的一位。
平日里热衷于慈善,为神佛塑金身,或是于年节下施粥赠药,这些善举从未少过她的身影,朝野上下对她的评价都还算不错。
无奈她生了一个要命的儿子,就怪不得段晓棠迁怒熊家长了。
林婉婉情不自禁地吐槽,“我们住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真是难为她能找到了。”
朝廷命官的常住地址都在衙署有备案,但小院外面不挂牌不挂匾,夹在两座府邸中间,一不留神就要错过。
真是难为公主府的下人细心谨慎,准确无误地将帖子送上门。
以双方的地位对比,吴华光主动给段晓棠下请帖,说是看得上她、给她面子都算是谦虚了。
按常理来说,段晓棠作为一个庶族出身的武将,该是感恩戴德,喜不自胜才对。
偏偏她最厌烦这些人情往来,心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烦躁。
段晓棠仔细回忆了一番两方的渊源,笃定地说道:“我从未单独和始平长公主、安德县公接触过,最多就是在朝堂或宴会场合远远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过。”
其他三人亦是摇头,都想不出自己和这位长公主有什么共同的联系。
林婉婉忽然想起一事,质疑道:“安德县公还在长安?吴七这战斗力不行啊!”
不是说王公不见县公吗?
段晓棠解释道:“北征期间,始平长公主在宗室之间帮他转圜了不少。”
吴越厌恶杨守礼是真,但不能不给吴华光面子。
“切~”林婉婉的态度,尽在这一声中。
祝明月过往从未特意琢磨过吴华光,但现在面对这张突如其来的请帖,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虽不是整寿,但长公主生日非同小可,往昔邀请的宾客该是以皇亲国戚为主。”
祝明月盯着段晓棠的脸直瞧,“一个庶族出身,还是和她儿子有过龃龉的右武卫将官。她看上了你什么?”
这一问,果真是振聋发聩。
段晓棠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哭笑不得道:“我怀疑就算我俩私下里见了面,她都未必认识我。”撇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