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师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夏懿，难道不怕师傅责罚了吗？
似是知道身边人在想些什么，安生目不斜视地开口：
“师傅一直教导我们，要遵从君上的话，况且这次的事情与我们的初衷并不相悖，想来师傅那边不会说什么的。”
听安生这么淡然地说出这番话，穆沐在心里“嘁”了一下。
以前君上说想去关外玩一会儿，拒绝得最快的就是你，说什么‘师傅说过在城内玩玩就好，不得随意出关’，这次居然还有脸说要遵从君上的话，真是假得可以……
夏懿听完安生的话，露出了十分高兴的样子，拍着安生的肩膀说道：
“你终于没有搬出侯胜来做当盾牌了，真是成长了不少啊。”
安生听完一愣，然后扬起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对夏懿说道：“君上，我可是比你年长啊。”
“我知道，不过我比你成熟。”
安生答应了，就相当于解决了一个大的拦路虎，事情也仿佛已经成功了一半，所以他靠上椅背，一脸舒坦的回答道。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在兴头上，完全忘记了一旁还有个穆沐坐着。
见他俩已经是一副敲定了的样子，穆沐皱起了秀眉。
好嘛这两个人，压根没把自己的意见当回事嘛。
生气了的穆沐猛地站起来，死死盯了两人一会儿，直到他俩的表情都从一开始放松变成了紧张，她才满意地转过身子，走到殿中的茶桌上，拿起一杯水就这么“吨吨吨”地往自己嘴里灌了下去。
一杯喝完，穆沐用袖子擦擦有些湿润的嘴角，长叹一口：
“哎，这么大老远跑来可把我渴死了。”
夏懿跟安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轻轻笑了，毕竟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小姑娘，他们还是了解她的脾气的。
这丫头平日里虽然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唯独计较他们在不在意她的意见。
这次他俩自己敲下这个计划，没有去问她的意思，只怕是惹得她不高兴了。
于是夏懿走到她的身边，也拿起一个茶杯：“不知今日的是什么茶，还劳烦穆姑娘替我倒一杯。”
“哼，您身为有穷的王君，还能不知道今日这宫里放的是什么茶吗？”
“我虽贵为君主，但是要管的事情太多，这等琐碎小事还是要穆沐你在才好。”夏懿笑着说出这话，穆沐的脸色也已经从一开始的生气变得和缓起来。
“那小的便替您倒这一杯茶吧，新进的雨前龙井，您可好生着喝。”
……
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夏懿脸上也变得复杂起来，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忧虑。
傅珣和阿楉静静地看着他尽力压着的情感变化，都没有作声。
他们知道，当一个人陷入情感中的时候，最容易吐露真心。
“孤的确……”夏懿沉重的开口：“没有把孤的国家放在最首位。”
“在你心里，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阿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说得没错，我并不是真的关心它，一直以来，我都只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夏懿垂下脑袋，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击了他。
看着这个少年君主落寞的样子，阿楉想了想，开口说道：
“不过你还算一个好君主，敢于正视自己的弱点，这已经是很多帝王做不到的事情了。”
“哼，若是没有你们那个狗皇帝，孤怎么会变得像今日这般落魄。”
突然爆发的怒气让阿楉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之后，她继续说道：
“你对付傅瑨，是想把他拖下帝王之位，让他潦倒一生，还是想在他经受过万人唾弃之后，亲手了解了他？”
夏懿微微怔了一下，显然，他是冲动之间定下盗取国玺的计划，把傅瑨从帝位之上拖下来之后的事情，他应该是没有考虑过的。
微滞一会儿之后，他恨恨的说道：“等他尝过人世悲苦之后，我自然要亲手结果了他。”
阿楉浅笑一下：“说实话，虽然我认可你报仇，但却并不认可你把傅瑨拉下帝位，毕竟你跟他不一样，他是华阳最好的皇帝，但你却不是一个当君主的好材料。”
“我做什么，并不需要你认可，华阳会如何，也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就像当年他没有考虑沧澜会如何一样。”夏懿冷声说道。
阿楉赞同的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但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情，却不是报仇，有穷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但发展速度却太过缓慢，这样下去，百姓是不会一直支持你的。”
“你是不是，该替你的国家考虑考虑了。”
夏懿怔在原地。
安生和穆沐听到这里对视一眼，突然觉得外面这女人的审讯倒不像是审讯，反而是作为长辈的教导，转头看向李楉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十分的警惕。
“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坐上的君位，其实也可以是别人……”
阿楉继续说道：“若是其他人也拥有你的谋臣、你的军队，他们也可以很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甚至可能做得比你更好。”
“但为什么他们不行，而是你坐上去了？你可曾想过原因何在？”
他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坐上君位，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安然的只去想复仇的事情。
但是面对敌人，他不能认输。
于是，夏懿紧了紧已经将近麻木的手，咬牙说道：
“孤是命定的天子，上天注定就是要继承父君的位置的。”
阿楉笑了笑，这孩子还真是倔强。
“如果没有你母妃一路为你保驾护航，你能在当初那种失德的境地下依然稳坐太子之位？如果没有你父君的安排，你能在失去一切之后又那么快重新占领沧澜旧址，重建新朝？”
阿楉直白地说出那个夏懿一直想回避的原因。
“因为你的父母为你计划好了所有，所以即便陷入凄惨的绝境，你也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夏懿，我并非要你放下仇恨，只不过作为一个君主，既然你已经在走上了这条道路、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么现在，你的百姓、你的国家，才应该是你最重要的事情。”
一席话让夏懿的脑袋更加深的低了下去，他把头抵在膝盖上，不让那坐着的两人看清他现在是什么神情，整个审讯室变得异常沉默，只有阿楉的声音继续响起。
“坐上君位，的确很美好，有贴心的仆从，用不完的珠宝和无上的权利……”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要学会为了你的国家放弃一些欲望，或者说，你的私人恩怨不能影响到你去治理这个国家。”
“是你主动选择的这个位置，你就不能再像孩子那般幼稚，曾经你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你手中，但那是你父君在前边为你阻挡危难，才让你能不用付出代价，就能享受权利。”
阿楉顿了顿，缓了口气：
“如今你已经站在大风口，没有人能再为你阻挡一切，那你就不能再龟缩不前只想自己，你的身后还有你的千万百姓，你必须昂首挺胸，成为他们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