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高太尉落幕
接到来自沂州的回信后，王伦轻舒了一口气，这表明，自己下辖各地州府至少已经在表面上完全听命于自己了。
随即王伦起身带上高世德，赶奔数日未去的后宅，后宅之内有一千多号精锐亲兵看护着从京城来的御林军，在王伦的别院还有一个夜夜难眠的高俅。
到了门前，王伦让高世德在门口等待，自己开门进入房中。
高俅正在房中来回踱步，短短数日，他的头发花白了不少，人也消瘦了不少，本来红光满面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王伦进来拜见，高俅满脸的激动，开口便道：“半季啊半季，你到底如何抉择？你又教我如何是好啊？”
王伦躬身而起，上前扶住苍老了不止十岁的高俅，说道：“太尉先坐，我此来便是与太尉详谈此事的。”
高俅闻言慢慢坐了下去，又问道：“唉。。。便是到了我这把年纪了，详细算来，五十有一。虽然不是行将入木，但也不算夭寿了。少年家贫，青年为一餐饱饭而挣扎，却被王进父子所害，几度死里逃生，最后还没逃过面上刺字充军发配。好在天下大赦，又得遇小苏学士，从此步入仕途，还做到了太尉这种高位。”
高俅喘了口大气，继续道：“十数年来，高某享尽人间富贵，只想有朝一日可以再进一步，封爵留史封妻荫子。如今却是这点心思也熄灭了。若是我死了，倒也是无妨，也算到了该死的年纪了，民间百姓活到我这个岁数已经算是善终了。却是你，年轻有为，却还无子嗣，还有那么多跟随在你身边的汉子们。此事到得今天这个地步，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王伦闻言心中也是感动，无论他人如何评价高俅，但是对于自己来说，高俅是一个尽心尽力提携栽培自己的上司，是一个会为自己安危担忧的长者，无论是这份情还是这份义，也许有功利性，但对王伦来说却是实打实的。
王伦也是长叹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老人一脸的担忧，听得这个老人的话语，心中着实有些感动。慢慢开口说道：“太尉，如今到得这个地步，已然没有了退路，太尉乃是武官，也多知军事，我此番全力整军，便是准备一战。既是开战，便是个你死我活。若是真能重造一个乾坤，太尉以为如何？”
高俅闻言大惊失色，眼神看向王伦，面部肌肉都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却是惊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王伦见得高俅反应，连忙又道：“太尉若是愿意留在山东，安享晚年不在话下，若是长寿一些，能看到我能侥幸成事，也必成太尉夙愿。若是太尉不愿留在此处，还是愿意回东京去，我也自有办法摆脱太尉大罪责，回去之后官职必然是没有了，应该也能安度一个晚年，只是太尉要多多保重，提防着东京里的小人祸害。”
王伦自己的事情也不可能回头了，但是高俅的意愿还是必须要尊重的。事已至此，王伦便把选择权交给高俅了，高俅若真要回京，王伦也还是有些担心的。
高俅舔了舔嘴唇，用颤抖的话语说道：“半季，你当真是要谋反了？”
一生坎坷的高俅，见过的世面太多，不论是年轻时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还是成年时的朝堂倾轧刀光剑影，亦或是侍奉皇帝，高俅都能做得极好。却是高俅这一辈子没有想过一个谋反的问题，这种事情与他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弄臣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王伦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人都是一条命，与贼兵战、与高丽战、与契丹人战，甚至未来与西夏战、与女真战，都是为国尽忠。但是这个大宋朝从来容不得一个好人，若是我与太尉一样是个天子脚下的走狗，自也无妨。奈何我已没有退路了，狄武襄如何屈死东京，天下百姓又是何等悲戚。若是只有这样一条路摆在面前，我不愿走，也不想走。麾下还有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没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唯有舍命厮杀的本领，若是都落得一个兔死狗烹，何以心安。太尉可以不管这些出生入死的汉子，却是我不能不管，情义为人之本，若是无情无义，何以存于世间。”
王伦说得极为诚恳，也牵动了王伦自己内心的情感，一个一个活生生的面孔在眼前不断的闪现。一个一个的威胁也在王伦脑海之中，那无数贼匪，没有强兵弹压，终将会是人间的祸害。
与西夏、契丹、女真为邻，没有强兵以对，也是万劫不复的后果。还有那蒙古草原上的狼群，不得几十年，也会肆虐大地。
风云际会的时代，王伦自信自己可以用双手镇压苍茫大地，到得如今这个势力与地位，已然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高俅依旧还在注视着王伦，片刻之后慢慢把眼神挪开，身形慢慢萎靡下来，只感觉瞬间苍老了许多。
“半季，你有雄心壮志，我高俅却深受当今天子皇恩浩荡。若是二十多年入狱那年之前遇见今日的你，且拿命陪你搏上一遭又何妨。我如今雄心已死，可能也没有几年能活了，人世间该享的福也都享了。你是有情有义之人，我心中清楚。我也该有情有义一次，若是没有官家，也没有我高俅这后半辈子的福分。回东京去吧，便死在东京，生在开封府，死在开封府，葬在祖坟里。没有一个亲子传家，也不能做了个孤魂野鬼。”
高俅说得声泪俱下，尽是哀伤。此刻的高俅，不仅人老了，心也不复从前，他的心也老了。
王伦眼眶之中也有泪水，口中慢慢说道：“好。。。好吧，便回开封府。若是有朝一日，半季侥幸把这乾坤重造，史书有载，高俅者，开国之功勋，追封豫王，谥号武穆！”
高俅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然后摆了摆手，只道：“死后之事，管不得那么多了，代我照看好世德，这个孩子本性不坏，只是当初在东京我太骄纵他了。如今他让你带进了正途，我也放心了。”
说完此语，高俅背过了身去，只留一个背影与王伦。
王伦点了点头，慢慢退出了大帐，临走留得一句：“太尉今夜早眠，明日南下。”
高俅却是不言不语，只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切的一切转头成空，朝堂之重，权柄之威，宦海之勇。对于这个弄臣来说，已然都是落幕！
门外，高世德手臂被牙齿咬的鲜血直流，强忍悲声，但却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