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No.00b7：理想主义
珀尔瑟·芬妮此刻正冒着极大的风险，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两名由自己亲自改造完成的僵尸人保镖守在了门口，在确认了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以后，她带上全息头盔，启动了私藏的量子通讯设备，联系上了诺德安置区的地下。
如果说这件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还能做一些什么进行斡旋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事情可以说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
发出指令以后，芬妮万分无力的想。
当诺德安置区的地下，被某位深度7的大人物看中，选中成为孵化自己“茧”的位置以后，事情的性质便发生了变化——先前无论怎么说，都还算在商业行为的范畴。自己只需要平衡到各方势力的利益，便能够争取到一个，尽可能让大部分人满意的结局。
虽然这很艰难，但也并非不可能。
但现如今……
那些行走在升格路径上的调整者，为了提升自己升格的成功率、为了达成自己进化的目的，所能够接受的代价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在超过了一定层次以后，对于那些调整者，你便无法再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他们了。
他们不是日常认知的“人”——他们应该被看作是怪物、机械、军团、灾难、兵器，行走着的城市……他们与原生人所相似的那些地方，充其量只是因为在进化之树的枝杈分开之前，曾经共用过同一根树干。
就好像人与猿猴。
攫取商业利益的优先等级，相较于那些大人物的进化来说，简直可以说不值得一提。
又或者可以说，所谓的“商业利益”，所谓“公司”的名义，本就是它们用来从人类社会鲸吞资源的工具。追根溯源的话，一直以来，它们的首要目的从来保证自身的进化，而次要的目的则是阻碍其他人的进化。
总之便是，确保自己的进化优势。
换而言之，无论是什么公司的公关影响，还什么商业利益，这一切都要为那个大人物升格的准备让步。
芬妮当然明白，“伊卡洛斯解放阵线”在一开始便有着一些小动作。而自己之所以没有太过干预，是因为对方的小动作，原本就是在自己计划范围内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让公司在压力下向安置区底层人民让利，其实才正是她所追求的东西——唯有这样的可持续发展观念，才能构成一个不断互相促进的正反馈系统。
她坚信，过去这一切没能做到，只是因为旧时代的信任在“网域战争”的混乱年代被破坏了。而她需要做的，不过是为双方提供一个可以合作的契机而已。
但现在，那些宛若“神只”的存在俯下身，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小地方，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不再是能不能繁荣幸福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这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而是人与神之间的矛盾。
倘若再尝试跟公司玩“胆小鬼游戏”，那么等待伊卡洛斯的结局，便是无可违逆的毁灭。
她需要在一切都没有太晚之前，将这些东西告诉他们。
好在留守于诺德安置区智控中心的，还有着自己的嫡系。自己最起码还能够通过他们的运作，尝试向伊卡洛斯的成员发出最后的警告。
就像现在这样。
【……若不投降的话，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在布克那边先一步联系上自己以后，她如此警告。
但是，自己的这番话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是不相信我吗？还是信号有问题？
身处在塔尔塔罗斯内部，正在偷偷使用着量子通讯联络仪器的芬妮，见状立刻两手托着摘下来了全息头盔——她打算再调试一下这台仪器。
但接着，她愣在了原地……
“我这里有一份关于你的心理评估报告，伱想要看一下吗？”
刻耳柏洛斯的主管狱d，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手里捧着一份夹在了黑色文件夹里的纸质文件。
芬妮的心中瞬间咯噔了一下，随即立刻看向了把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僵尸人”保镖——此刻，那里只剩下了两副真正不断崩解的骨骸，它们浑身缭绕着细小的暗红色电流。一些身上大块些的碎块刚一脱落，便在半空中化作了尘埃，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芬妮惊慌得猛站起来身，但还没有说什么，对方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坐下。
“我没有其他办法停下它们的动作，你给的指令太绝对，而它们的行动逻辑，相较于普通的僵尸人又太死板了……啊，你还是先坐下吧。”
狱d如此道。
接着，他的嘴角忽而泛起了一丝微笑：
“话说，就这么销毁了你的宠物，你不会因此生气吧？”
芬妮深吸了一口气坐下，随即轻轻握拳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冲动道：
“不会的。”
听到这个回答，狱d的表情瞬间又变回了之前冰冷的样子：
“那你可太大度了一些……明明死了两个忠心耿耿的员工，你却连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干巴巴地说。
通常而言，在这个时代，很少会有人把经过改造而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僵尸人”视作为人类——毕竟心智指数的概念，定义了人类的数值范围。但此刻，狱d却直接将那两个僵尸人称作为“员工”……不，难不成，他已经看出来了吗？
已经紧张到无以复加的芬妮咬了咬下嘴唇，打算随便说些什么，搪塞过去这个话题。但狱d接下来的话，却是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那两个僵尸人，其实还保有着自我意识对吧？你还原‘飞马’的研究进度，实际上要比之前上报的要快很多。”
这位刻耳柏洛斯的主任如此道。
闻言，芬妮先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对方都调查到这个份上，自己再死撑着不承认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实际上，所有经自己手改造完成的“僵尸人”，其实都没有销毁掉“自我意识”。他们的意识就像乘坐在自己身体里的乘客一样，还能够感应到周围的环境，甚至还能够思考学习。
他们只是完全被剥夺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而已，就好像被恶意程序所驾驭的骏马那样。
而同时，她向自己所有经受过的“僵尸人”都保证过。只要他们为自己工作三年，未来她便会放他们自由——自己先前也是这样向“忒修斯”抛出橄榄枝的。
她原本打算用这种方法，通过控制对于塔尔塔罗斯的僵尸人供应，以此慢慢在在普路托深潜公司内部扩展自己的影响力。
但现在看来，刻耳柏洛斯其实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只是有意在放任着自己在搞这种小动作而已。
“我只是……”
芬妮想要解释，但对方又一次抬起了手打断了自己。
他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夹读道：
“对比目标对象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与世无争’的超然气质，实际上，她对于攀登上公司核心权力圈的欲望被成功的掩盖了。并且相较于走他人所设计好的路，目标对象会更期望依照自己的方式赢得胜利。”
说完，他抬眼看向了芬妮：
“好像的确真是这样的……你其实比这间公司里的很多人都要更有野心。”
芬妮没有说话。
狱d却是笑了一下道：
“不过说真的，有野心并不算什么坏事。毕竟，野心总要比一些会造成公司财产损失的多余同情心好。
“但我担心的是，你的那些野心，不会是建立在诸如‘我要改变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或者‘我希望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这类狂妄而傲慢，不切实际到只会给全人类带来灾难的理想上吧？”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虽然脸上带有着笑意，但眼神中却只有冰冷。
“我……”
芬妮开口想解释些什么，而这时候，那个要命的通讯器却突然响了。
【滋滋……关于普路托深潜的事宜……我们需要具体解释……滋滋……】
那是布克回复的消息，好巧不巧，正好是这个时候传回来了。
“啊，很遗憾，事情好像就是这样子的。”
狱d将文件夹摊开放在膝盖上，然后轻轻鼓起了掌，似是有些遗憾地道。
接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膝盖上摊开的文件夹，继续读道：
“目标对象因为其童年经历，对于低生活水平的民众可能保有着超出必要程度的同情心。并且会对无产者的组织水平、道德水准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经过综合评估，目标对象很有可能会参与到‘反公司’的社会运动之中，为公司财产安全带来隐患。”
念完，狱d摊开了手。
芬妮彻底不说话了。
在“僵尸人”中留下程序后门，私联民间反抗组织……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判自己的死刑。而自己唯一的凭仗，对于“飞马”的逆向研究，对方也查出来，研究进度要比她自己宣称的快太多。
换而言之，自己的利用价值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一次，她真的可能会死。
“我来说一些，有关于刻耳柏洛斯执法的原则吧。”
没有说对于自己的处置，狱d突然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们都知道，公司的那些规范条例只是一些摆设，大家为了晋升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其实也是公司用来筛选强者的策略——在这样一个充斥的无限制竞争的环境里，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脱颖而出。所以，对你们之间的很多行为，我们其实不会太多管。”
他如此道：
“但是，也并不是什么样的强者都值得被提拔培养的……那些其他公司送进来的商业间谍自不用说，一旦被发现都是要立马处理的。而跟商业间谍同等的威胁程度，需要被立即处理的人，便是那些‘理想主义者’。”
狱d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的表情。
“理想主义者，一个最不应该掌握力量的群体。在人类社会里，就好似恶性肿瘤一般的存在。他们是自私的代表、人性之恶的结晶。无数比残忍更残忍的罪行全部出自于他们之手，在历史上被‘理想主义’所杀死的人，可能只有‘瘟疫’能够与之媲美。
“一个现实主义者只会杀死阻碍自己荣华富贵的人。但一个理想主义者，却是会怀揣着慈悲之心，平等杀死所有人，只为让这个世界变成自己所期待的样子。”
倘若现实世界与自己的理想世界有区别，那么一定是现实出现了问题——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狱d说完，他朝着芬妮抬起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指尖就好似激光笔一般地亮了起来，一道亮红色的激光引导点在了芬妮的额头上。
芬妮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没有做声。
“所以按照我们的执法原则，你原本应该是要死在这里的……你是一团‘癌细胞’，我们没有办法掌握像你这样的人，将你纳入到我们体系中一份子。”
狱d说着，突然收起了手指继续道：
“但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你的幸运，有一位高层现在恰好就希望能够招募一批没有那么‘听话’的员工，去搭建自己的初期团队。”
原本以为自己死期将至的芬妮一下子愣住了。
“什么？”
确认了好半天自己没有弄错，她艰难地问道。
“嗯，等到诺德安置区下层的那些老鼠全部被清除了以后，到时候你会跟那位大人一起去往那里。”
狱d用极为讽刺的语气道：
“你没有听错，最后能够救你的人，正是即将毁掉你想救的那些人的原因……这个世界真的很有趣不是吗？”
说完，狱d拿起了文件夹起身。于此同时，芬妮身后的那台量子通讯设备直接如同黄油一般融化了。
“想清楚的话，明天来刻耳柏洛斯的办公室报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然后在这间办公室里，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终止你自己的心跳。”
狱d在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以后离开了。
…………
【我们需要更具体的情报，我们需要……】
布克还在徒劳地尝试着，想从珀尔瑟·芬妮那里获取更多的情报。
然而他所发出去的消息，却如同没入了大海中的泥像一般，瞬间失去了联系。
【算了吧布克，能知道这个情报已经很不错了，说不定对方能送出这样一份情报都已经很艰难了】
廖漆见状如此安慰道。
但是布克没有听他的放弃，而是像抓紧了救命稻草一般，继续尝试着呼唤。
【关于那个深度7的大人物，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
相较于先前的从容，此刻的布克已然是彻底地慌了神。
一个深度7的家伙，打算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完成自己对于人智极限的突破？
他自然不会相信这么扯淡的事情，但假如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个深度7的家伙并不是冲着诺德安置区来的，所谓的升格只是一个借口。
对方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或者更加确切的说，对方是冲着“盗火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