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看向窗外。
一片雪白的世界展现在他面前，天空中还飘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每一片雪花都如同精灵般轻盈地降落，给窗外的世界披上了一层唯美的银装。
“这里是人族起源的地方。”
白大褂林善指着窗外说，声音中带着感慨。
“人族不是造物主创造的？”
小熊林善走到窗边，盯着窗外的某一处。
远处的白雪中，匍匐着一栋占地面积极大的圆形建筑。
在那圆形建筑旁边，还有一座教堂。
圆形建筑和教堂，林善都见过。
他转身看向墙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物是伊卡洛斯，短袖搭配牛仔裤，抱着一只白色的玩偶兔。
背景正是建在雪地上的教堂，就连上面的十字架都一模一样。
另一张照片中有七人。
林善，赵小安，涂山染柒，吴忘，伊卡洛斯，一个陌生的男人，再加上周换生的半张脸。
他们都穿着厚重的棉袄，背景是一栋圆形建筑，唯一的区别是，照片背景中的圆形建筑是透明的，看起来像是由冰块建成的。
而那远处雪地上的建筑，并不透明。
看来，这所有照片的拍摄地点，都是这里。
“按照原本的进程，你将这些照片全部点亮，就可以逐渐恢复记忆。”白大褂林善寻着小熊林善的目光看向墙上的照片，“预定的情况应该是，每看到一张照片，你就会恢复部分记忆，事实上，并没有如此，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偏差。”
“嗯...”林善轻轻点头，“其实，我当时脑海中已经出现许多记忆了，很多次我都能感觉到，有不属于我的记忆在觉醒，接收了这些记忆，我甚至可以直接获得强大的力量。”
“但我每次都拒绝了。”
白大褂林善轻轻叹息。
“余火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的等待，加上我信心满满的布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在和造物主的斗争中，人族即将扳回一局的时候，你选择了拒绝。”
“我以为，你可以是我，却没想到，你在担心，我并不是你，这真的重要吗？”
“你不明白吗？你如果变成了我...我就会死，你只是在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延续我的存在，你依旧是独立的。”
林善轻轻点头，“这一点，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如果我还活着，你就是真的死了。”
“但你的存在，灵魂，意识，精神，甚至是记忆、本能和所有的天赋能力，一切都一切，都还活着，活在我的身体里，无时无刻都在想怎么将我变成你。”
“这不好吗？你需要走的路，我都已经替你走完，你只需要接受这一切，就能成为虚空中最顶尖的生命体，成为人族的顶梁柱，成为万人敬仰，名传虚空的存在，甚至能追上那些原始之神，和虚空同生共死。”
“或许你认为这很好，或许这是普天之下所有生灵都在奢求的，但我的答案始终是——拒绝。”
“能说说为什么吗？”白大褂林善看向小熊林善。
林善盯着窗外的飞雪。
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地球上的事情，我虽然已经快记不清楚了，但那二十一年...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或者说，只有在那二十一年中，我才能算是一个活着的人。”
“刚进入灰雾，羊皮纸就将人王诡体转移给了我，那时候的我，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我的机缘，只属于我的机缘。”
“我开始憧憬一步步踏上超凡，站在灰雾顶峰的可能性。”
“我结识人族先驱，帮助他们成为超凡，成了人族的最强者，庇佑着人族。”
“那段时间，我感觉我肩负着很艰巨的责任，除了提升实力外，我将大部分都时间全都放在人族身上。”
“处理人族事务的闲暇中，我又发现，灰雾有着数不清的秘密，我开始窥探这些秘密，寻找当年古人族遗留的信息。”
“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林善想要伸手去触摸雪花，被冰凉的玻璃阻挡住。
不等白大褂林善说话，小熊林善继续缓声说道。
“我没感觉到任何开心，这些都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我逐渐丧失情感，所有的事情对我来说，只有应该做和不应该做这两种区分，于是，我开始做应该做的事情。”
“我曾经一度的以为，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是因为神性的存在，之后的我哪怕已经强大到可以随意的掌控神性，却依旧无法改变现状。”
“我逐渐感到无聊，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唯一劝过我的人，是一位稻草人，但我甚至，无法理解他劝说的意义在哪，我为什么要放慢步伐？我活着的意义，目标，不就是快速的变强吗？”
“我一直以为追求自身的强大是生物的本能，直到来到虚空。”
“我逐渐发现，所有人，在追求强大的过程中都有自己的目标，有的人是为了活着，有的人是为了守护，哪怕也有部分生灵有着很强的侵略性目的，但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
“我也有目标，但我的目标最为可笑，你知道吗？我不断变强大的目标是——为了证明我就是我，而不是你。”
“但最后的结果是，我越强，你的影子就越明显。”
“很多时候，每次静下心来思考时，我都会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所珍惜的，涂山染柒，赵小安，先驱，人族，他们都把我当做是你。”
“哪怕是涂山九七，他也不过是涂山染柒的一道执念罢了。”
“涂山染柒知道我还不是你，于是分出了不是她的她，也就是涂山九七。”
“按照布局，我应该有一个孩子，作用是承接另一个源界生物，涂山染柒不愿意，所以涂山九七才会诞生，她从来都不是因为我而诞生的，而是因为你。”
“呵呵...”
林善释然的笑了笑，“有些话，一旦说起来，就会变得喋喋不休。”
“你想要的原因太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言语。”
“因为，我没有任何牵挂，羁绊，甚至没有身为人的...最基本的情感。”
“因为，你才是真正林善，我只是一个不想变成林善的林善。”
“因为，我想在最后一刻活成我自己，我想体验一下，这种完完全全的为了自己而活是什么感觉。”
“因为，你穿着的是白大褂，我穿着的是小熊睡衣。”
白大褂林善沉默了两秒，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你觉得，你有摆脱什么吗？”
小熊林善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感觉。”
“我的死亡也是宿命中的一环，不是吗？”
小熊林善看向白大褂林善，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仿佛要将他内心的痛苦与无奈展露无遗，将一切的痛苦与挣扎都隐藏在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间，却又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一会，你上去吧，我不想上去了。”
“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你。”
“谢谢你让我体验了这么糟糕的人生。”
白大褂林善原本平和轻松的神色突然一凝。
他没有正面回应林善，只是看向窗外。
“人族，乃至人类，的确都是造物主创造的。”
“但在这里，这间实验室内，人族摆脱了造物主，成为了自己的主人。”
“这大概是几百刻度时之前的事情。”白大褂林善继续说道，“这是我们将这里称之为人族的起源之地的原因。”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打开了一扇门，一阵呼呼的风雪立刻吹了进来。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小熊林善却依旧能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不想进去看看吗？”白大褂林善看向小熊林善，眼神中带着一种期待。
“你带路。”小熊林善将床上的被子掀起，裹在身上，跟在白大褂林善的身后。
冰天雪地中，白大褂林善向实验室走去，小熊林善披着被子紧紧地跟在后面。
两人身后拉出了一串长长的脚印，映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远处的雪花纷纷扬扬，仿佛要将这一切都掩埋在无垠的白色之中。
一路无言，只有呼啸的寒风偶尔吹过。
林善左看右看，身后的房子，是一朵蘑菇形状的小房子，屹立在雪地中。
蘑菇房两旁和后方，还有几十栋类似的蘑菇房，仿佛是一个童话般的村落，静静地矗立在这片冰雪世界里。
一路无语，两人终于来到实验室的门前。
那圆形的建筑在雪地中显得尤为庞大和神秘。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善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赵小安。她此刻也穿着一身白大褂，神态自若，仿佛并未看到两位林善的存在。
踩在雪上，她径直走入雪地深处，逐渐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白大褂林善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教堂，目光锁定在那十字架上。
“其实我能理解你。”
“就像，当初的人族反抗造物主一样。”
“现在的你，就是当初的人族，当初的人族，就是你心目中的造物主。”
“历史都是一样的，只是角色不一样。”
“但又不一样。”
“造物主不讲人情，人族不能不讲人情。”
说着，白大褂林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推开了圆形建筑的大门。
小熊林善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出一个忙碌而井然有序的场景。
圆形建筑内部宽敞明亮，银白色的墙壁映衬着各种复杂的仪器，闪烁着冷光。
科研人员们穿着洁白的白大褂，神情专注地在各自的工作台前忙碌，有的在显微镜下观察，有的在操作复杂的仪器，还有的在记录数据，整个实验室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
“这是一座实验室，一座专门研究源界碎片的实验室。”白大褂林善指着四周的设备，“这是实验室刚刚建起的模样，我们用着最简陋的设备，妄图去掌控虚空最高层次的力量。”
“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当初人族最为顶尖的精英。”
“但这个时候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普通人。”
他走到最近的一张实验台前，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仪器，仿佛在触摸着历史的脉搏。
“年龄都很小，年轻的可能只有十几岁，年纪大的四十多。”
“就是这么一批普通人，在这里创造了一个奇迹。”
他顿了顿，继续缓声说道。
“就在这里，他们为人族推开了超凡的大门，并且从此一发不可收。”
“人类这个族群，非常的庞大，但只有人族最接近造物主的形态。”
“或许是想创造一个以自身为模板的族群，造物主完全是以自己为模板创造的人族，但最后，祂失败了。”
“人族也成了被随手抛弃的失败品，弱小无比，且寿命只有短短的不到百年。”
“我们天生无法掌握超凡力量，纵然因为繁衍能力强大，分布非常广阔，但在虚空也只能成为其它虚空生物的食物，没有任何地位和尊严，只是肆意杀戮的对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那时候的人族，没能力记录历史，活着就是唯一的奢望。”
“你很难去想象，在虚空的危险区域中，分布着人族的生命之火，随便出现一头肉食性的虚空生物，就会导致一片人族的栖息地被毁灭。”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痛。
“人族一次又一次的被猎食到灭绝，又一次又一次的大批繁衍。”
“我们因为没有力量，无法作出任何反抗。”
他转过头来看向小熊林善，“唯一能运用的，只有那不输于其它生物的智慧，以及强大的繁衍能力和适应性。”
“在人族没有得到源界碎片之前，我们甚至连吸引造物主降下视线都做不到，人族在祂眼中，成了祂为其它物种创造的吃食，繁衍不绝，且营养还算丰富。”
“这一切，从我们得到源界碎片后被改变。”
“从此，文明开始被创建，传说开始被书写。”
说到这里，白大褂林善提高声音，盯着小熊林善。
用带着质问的语气问。
“人族的强大，因为源界碎片，你的强大，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我？”
“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拒绝强大。”
“你不明白弱小的悲哀，是因为你不曾真正的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