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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安并没有因为时叔的发怒而停止去听书。

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忽冷忽热的时叔,根本没放在心上。每天趁时叔去私塾的时候,一溜烟便跑到了德春楼听书。

说书的先生已经把故事从北蛮南征的战争讲到了天马行空的修行者。

那些高高在上,令人仰望的修行者。

只是这座小城的人都习惯了知足常乐。

他们喜欢午后闲适的时光,喝一大口甜汤,躺在竹椅上小憩;喜欢傍晚的夕阳,和当家的女人打声招呼,男人们便约上一圈,打起了麻将。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飞天遁地太过于缥缈,不如回家喝口甜汤,打圈麻将。

所以,德春楼里热闹就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便归于平静。

德春楼的掌柜自然是急,不停的催促说书的先生再讲几场有关战争的故事,实在不行编上几场也行。

说书的先生胡子一翘,指着掌柜的大骂,说什么他所说的都是真实故事,近十几年来就那么一场战争,要他瞎编乱造那是侮辱他的人格之类等等。

看得说书先生坚持要说什么修行者的事,掌柜的只得作罢,反正生意也不算差。况且……窑子里的小姐们和老鸨最近见到自己都多了几分笑意。大概是听书的人少了,她们的生意好了,所以见到自己也不似往日一般。并且……姑娘们好像也更卖力了些。

想到那些姑娘,掌柜的便由说书先生去了。

徐长安比较喜欢现在的德春楼,每次去都能有个座位,不用像往日一般被挤在角落里。

看了一眼水钟,估摸着时叔快要回家了,徐长安正准备溜,却被说书先生叫住了。

“长安,今日不用急,时先生遇到一件大好事,一时半会回不了家。”因徐长安每日都来听书,和说书先生也混了一个脸熟。

“什么喜事?”

说书先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天上掉了个大馅饼,砸在了你时叔头上。”

徐长安双手杵着下巴,把头凑了过去:“吹牛吧,我时叔那运气,就是捡钱都要摔个大跟头。再说,你都在说书,怎么知道我时叔的事?”

说书先生一笑:“对,大馅饼的确把你时叔砸了个大跟头。我是个说书人,总有人会把有趣的事告诉我。”

徐长安半信半疑的赶往家里,身后传来了说书人爽朗的笑声。

只见门虚掩着,徐长安偷偷往里一瞟,只见里面有人影晃动,想必是时叔。徐长安才要进屋,就被人捂住了嘴,拉往了一旁。

徐长安转头一看,居然是时叔!

时叔收拾了一些东西,拉着徐长安直往城南而去。

城南乃是本城最有势力的王家的地盘,王家在渭城说一不二,有财有势。

时叔直奔王家大宅,令徐长安诧异的是,王家居然张灯结彩,不少人带着贺礼进入王家,那些本城的财主看见时叔,还微微点头示意。

“记住,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张,记得你床底下有封信。”时叔一面打着招呼一边小声的交待着徐长安。

徐长安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他从小就听时叔的话。更令徐长安惊诧的是,看见时叔,居然有一群杂役一拥而上,把时叔给迎了进去,只剩徐长安一个人在外面局促不安的坐着。

来往的宾客们都在说什么恭喜王家喜得良婿之类,徐长安竖起耳朵仔细听,终于知道了事情始末。

三十多岁的王家小姐今日在万花楼抛绣球找佳婿,时叔恰好经过,避让不及,绣球竟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时叔的怀里。

徐长安终于知道说书先生所说的“大馅饼砸了一个跟头”。

王家小姐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个年龄段已经是黄花老姑娘了。

也不是她不嫁,只是这王家小姐生的膀大腰圆,十分凶悍,光体重就抵得上四五个男人。

按理说,以王家的财力,嫁个女儿应该不愁。可是,经过几次抛绣球之后,所有和王大小姐结婚的男子都在当夜离奇死亡。所以,才会出现时叔避让不及被绣球砸中的情景。

时叔和新娘子一起走出大堂,不少人看向时叔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仿佛此时时叔便已是一个死人一般。

“你听说了吗?三个月前的王家女婿大婚之夜摔了一跤就摔死了。”

“还有,半年前的王家女婿结婚第二天被人发现吊死在树上。”

“真不知道这位新郎官是什么死法?”

在别人喜堂上说这些事本是极其避讳的,可在这王家小姐身上发生的事,太过于邪乎。嘴长在别人身上,王家也不好说啥。

“喂,小兄弟,你说这个新郎官能再活几个时辰?”徐长安感觉肩头一沉,满脸黑线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徐长安看了一眼那酒醉微醺的少年,颇为嫌弃的把搭在肩上的手拿开。

那少年毫不在意立马又把手搭在了徐长安肩上。

“我和你说啊,我表姐结婚十几次了,最长的一个也就活了十二个时辰。”

说着还掰着手指头数到:“其中有三个是在婚宴上就死的,五个六个时辰……我看这大叔身体单薄,还有点儒雅之气,估计不出三个时辰就会被我表姐给克死。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徐长安逐渐变黑的脸色,仍然喋喋不休。

“那是我叔!”徐长安揪住少年的衣领,举起了拳头。

“新郎怎么了!”一阵惊呼传来,徐长安放下那少年,立马朝内堂挤去。

徐长安并没能挤入人群,只是远远地看见时叔嘴角还有白沫,便被人抬了出去,王家的人熟练的收拾屋里。

徐长安悄悄的摸到王家后院,忍住悲哀,却发现一群黑衣杂役把时叔的尸体抬走了,他便缓缓的跟在那群杂役身后。

王家把时叔放进早就备好的坑里,趁着夜色把时叔埋了。徐长安有些愤怒,想来这王家早知道时叔会出事,非要让他结婚,他这才想起来,刚才进入后院,就发现这后院活脱脱就是一个灵堂,挂满了白布。

徐长安不知道的是,这并非王家故意所致,自此王家招一个女婿死一个之后,王老太爷下定决心要给自己女儿找一个命硬之人,可这人又怎么那么容易找到,只能看缘分了。所以每到结婚,王家都是前院红事,后院白事。王老太爷就喜欢有一天这白事灵堂白设,可惜,这后院从来没让王老太爷失望过。

待得王家之人草草的将时叔安葬之后,徐长安这才到那连名字都没有的墓碑前,看着安静的墓碑,徐长安突然想起了这十几年的陪伴,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时叔,你最喜欢烤鲶鱼,改天我给你烧来给你。时叔,你这一走我怎么办,你一走,村口的寡妇肯定不待见我。”

徐长安一边抽泣,一边抹着眼泪说道,不过若是时叔真的听到这话,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给他几巴掌。

徐长安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徐长安立马钻进旁边小树林。

皎洁的月光下,小树撒下一片阴影。

“这时老头是属耗子的么?居然又不见了。”

“这时老头最擅长的就是金蝉脱壳,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了他这么多年。”徐长安小心翼翼的趴在草丛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看着把坟掘开的几个黑衣人。

“那王家要不要处理了。”一个黑衣人说着还用手刀比划了一下脖子。

“算了,我们的目标就是这老头,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说着,一群黑衣人便潜入黑夜中,消失不见。

徐长安再也忍不住,跑到时叔坟头一看,只见棺材里只有几件新郎服,徐长安想了想,把棺材盖好,埋好,带着满腔的疑问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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