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顾寒时吃了一惊，连忙摇头：“哥哥，我们还是把它卖了吧。”
是啊，卖了这只白狐，就有钱买米了，明日便不用喝西北风了。
顾惜别摇了摇头：“锦衣玉食会有的，而你只需要慢慢等待。”
说着，如同往常一样，他又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准备闭目养神，还是小憩一会儿。
不过，三息之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顾寒时吃了一惊，这些天来，哥哥不管是小憩还是假寐或者是闭目养神，从不会这么快睁开眼睛。
“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惜别的目光忽然转向了顾寒时，思索了一下：“我突然想教你一件东西。”
平常事、家务她都学会了，哥哥想教她什么东西呢？她有些诧异。
顾惜别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道：“我想教你，如何呼吸。”
顾寒时瞪大了眼睛，一脸迷惑不解，晚霞洒在她那红扑扑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别样的美。
……
……
夜晚的小镇集市总是张灯结彩有几分热闹，小贩的吆喝声充斥在街头巷尾，镇民们熙熙攘攘的穿行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街上。
今夜无星多云，月亮也有些害羞的藏了半个身子在云里。
顾惜别负手伫立在佣兵大厅的门口，看着告示栏上一张张小镇佣兵的简介。
在东华大陆，即使再贫穷再落后的地方，总有佣兵大厅这个东西，虽然贫寒落后的地方佣兵修为低，他们不像那些佣兵强者可以护主，可以斩杀强敌凶兽，但是他们可以带路。
桃花镇的佣兵，就是带路的那一种。
但很可惜，小镇多年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导致佣兵这个行业越来越不景气，就差快凋零了。
可是，最近桃山龙吟，冬日“回春”桃花开等奇事，又给了那些已经失业多年的佣兵们信心，一时间原本空白了多年的告示栏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顾惜别，不是来找佣兵的，相反，他想来做一名佣兵。
此时，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学习怎么写自己的简历。
一刻钟后，他收回目光，阔步走进了佣兵大厅。此时大厅内很安静，只有一个伙计正在火炉边打盹儿，好不悠闲。
“噔噔噔！”顾惜别，敲了三下桌子，伙计猛然惊喜，心想大半夜的是哪个想发横财的又来报名了，结果他一抬头便愣住了。
居然，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桃花镇的佣兵行业没什么规章，很乱，但这也不是一个小孩子就能来胡闹的。
伙计有些生气，问：“你也想做佣兵？”
“嗯。”顾惜别点头。
伙计虽然早已经知道答案，但听到对方说出口后，还是忍不住气笑了：“我看镇上的人都快穷疯了，小孩都被带坏了，竟然也想着发横财。”
说着，他拿出笔和纸递给了顾惜别。
顾惜别一一接过，将纸铺在桌案上，笔一握，问：“跟门口告示栏上那些佣兵简介格式一样么？”
伙计心里当即肯定，这小孩也是做白日梦来过家家的，于是打了个哈欠无比慵懒的应声说了一句“是”后，便又倒头就睡。
结果，他还没倒下一分钟，顾惜别便又敲了敲桌子：“写好了。”
嗯，居然这么快，不会瞎写的吧？伙计猛然蹿了起来，一把就抓起了顾惜别写得那张简介，如果这小孩真是来胡闹的话，他一定会好好教训一顿的。
结果，这一看他就愣住了，除了很简单之外，竟然格式全是对的，字句也很有条有理。
良久，伙计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哪里还见顾惜别的身影，只有桌上那横放着的笔预示着布衣少年曾经来过。
不知为何，伙计有种错觉，那横放于案前的笔，竟宛如一把剑。
他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看人看走眼。
接着，他收好笔，拿了胶水，准备去粘贴那张简介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尼玛，这价格……不是乱来的吧？
只见那张简介最后价格一行，赫然写着：带路一万钱，若要出手，另行收费。
昏暗的烛火下，那一行如剑雕刻而出的嚣张小字竟然有些刺目。
怪事年年有，今年的桃花镇却特别多。
小镇的桃花竟然在一夜间全部凋零，第二日所有的桃树都光秃秃的，就像被剃了度的和尚一般。
可更奇的是，昨日气候回春变暖，今日一早便飘起了大雪，这是小镇的第二场大雪，却不知比第一场大了几个倍，也冷了几个倍。
顾惜别靠在躺椅上，看着雪幕中那颗生机盎然的老槐树发呆。
这躺椅是昨夜顾惜别从集市上带回来的，连带着还有一件白狐皮制成的锦帽貂裘，那是他答应给顾寒时做的新衣服。
顾寒时烧好了水后，走到顾惜别身旁，坐在了顾惜别躺椅旁边的里屋门槛上，问：“哥哥，你怎么知道今天要下雪？”
她穿上新衣服后很好看，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要有气质多，这是她打小以来过得第一个并不寒冷的冬天。
“大道三千，虽变化万千，但仍有规律可循。”顾惜别说道。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敲打着躺椅的扶手，看似凌乱，实则很有节奏，是一种很特殊的韵律。
顾寒时听不懂那些深奥的话，她看着那大雪寒冬中仍然翠色满枝的老槐树，进入了某种特殊的呼吸节奏。
“快了。”
好似熟睡的顾惜别忽然出声，顾寒时连忙调整呼吸，她奇特的发现，哥哥敲打躺椅扶手的节奏，正好是她要掌握的呼吸节奏。
这呼吸方法是昨日哥哥教给她的，她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与意义，但还是很用心的学了。
因为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慢了。”又是一声提醒，自顾惜别口中发出。
顾寒时连忙不再多想，集中精神，赶紧用心去感受哥哥敲打躺椅的节奏韵律，然后开始呼吸吐纳。
如此这般，便是一个早晨。
到了吃饭时间，可惜家中早已经无米，顾家兄妹更是生无分文，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顾惜别忽然从那张躺椅上站了起来说：“拿伞，我们去桃溪捉鱼。”
顾寒时一听吃了一惊，但还是急忙将躺椅搬进了里屋，然后拿伞随着哥哥前往桃溪。
桃溪，乃是位于村西的一条小溪，因为溪岸旁桃树林立而得名，溪中有鱼，鳞色如桃，名曰桃鱼，好看却难捉，也算是桃花镇一大奇景之一。
兄妹二人撑伞一路西行，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桃溪前。
顾寒时站在那溪岸旁，看着水中如浮光般穿梭的桃鱼，心里甚是喜爱，她也曾努力过很多次，都无功而返。
甚至，镇上的钓鱼大师握着钓鱼竿来此拼搏，她也曾偷看偷学，但那钓鱼大师最终却也如同她一般，一无所获。
想着，她不禁想起了小镇上老一辈传下来的一句古话：鬼奎莫遇，白狐难寻，桃鱼难捉。
前两者，他们都“好运”的碰上了，而且哥哥还杀了鬼奎，寻了白狐，今天是否能再破奇迹，抓此桃鱼呢？
想到这里，顾寒时不禁看向了顾惜别，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和兴奋。
半晌，顾惜别折了一根桃枝，然后来到溪案前，“唰”的一下刺了出去，那柔弱桃枝，在他手中再次变成了一把剑。
水花四溅之下，桃枝深入溪中之后，顾惜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忙抽回。
抓到了？
顾寒时惊喜地抬起头，看向了大雪中那桃枝的细尖，结果空无一物，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转念一想，桃鱼要是真的这么容易就抓到的话，那么他就不是桃鱼了。
一次未成，顾惜别并不气馁，略微调整后，又是迅猛的一刺。
可惜，还是无功而返。
如此这般两次，
三次，
四次，
五次，
……
亦不知顾惜别刺了多少下，刺了多少个时辰，依旧没有成功过一次。
顾寒时在一次次的失落后也渐渐变成了失望。
最终，顾惜别垂下了握着桃枝的那只手，伫立不动，宛如风雪中的一尊冰雕。
放弃了么？顾寒时想了想，走到顾惜别身旁，牵住了顾惜别的手甜甜一笑，宛如冰雪融化后绽放出来的一朵金莲，在大雪中格外美颜夺目。
“哥哥，抓不到桃鱼就算了，大不了饿一顿呗！”
她语气极其轻松，毕竟饿肚子在她的人生当中是很平常的事情。
风雪中，顾惜别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的看着溪中那些粉色的浮光掠影。
顾寒时见哥哥如此固执，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同时暗骂自己不争气，竟然在这个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
忽然，顾惜别动了，他没有刺也没有捅，而是将那根桃枝伸入水中，缓缓搅动了起来，手法有些凌乱，像是在作画，也像是恼羞成怒的小孩在撒气。
顾寒时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哥哥的表情，却难以从顾惜别的脸上捕捉到什么，他向来是个心态平淡得要死的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心态如何。
忽然，顾惜别停止了搅动，仿佛画成，亦仿佛发泄完了。
他抽出水中桃枝，静观被他搅得浑浊不堪的水。
顾寒时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失望，终究只是恼羞成怒的发泄吗？还是自己最近对哥哥期望越来越高了，唉。
就在这时，令她眼前一亮的场面出现了，顾惜别忽然有了动作，只见他手中桃枝忽然闪电般的向桃溪中刺入，但那偏刺的程度让人有种偏离目标十万八千里的感觉。
唉，顾寒时心底叹了口气，撑伞走到顾惜别身旁，准备与哥哥一起打道回家。
百年来，桃花镇终无能抓到桃鱼之人。
可没走两步，顾寒时就愣住了。
只见顾惜别扬起桃枝，一条粉色如桃的肥鱼被桃枝洞穿了身体，在大雪中垂死挣扎。
竟然，抓到了？顾寒时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挂在桃枝尖头的桃鱼，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奇迹再一次降临在了他们这对贫寒兄妹的身上。
顾寒时回神，跑过去抓着哥哥的衣袖欢呼雀跃：“抓到了，哥哥万岁！”
“嗯，抓到了。”顾惜别摸了摸她的脑袋，浅笑点头。
跟着，兄妹二人拎着那条桃鱼，撑伞前去挖了些野菜后回到寒宅，煮鱼。
严冬中的顾家小院特别冷，北方从四面八方猛灌进来，好似要把人冻成冰块一般，而这种时候，无疑是最适合吃火锅的，也是最想吃火锅的。
哪怕他是顾惜别。
一口破锅、一条桃鱼、一捆野菜和些许饮水，再加上顾惜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调料，就煮出了香味诱人的桃鱼火锅。
这是顾寒时第一次吃得这么好，这也是顾惜别第一次吃桃鱼火锅。
有热雾自寒院袅袅升起，撞开了接天的雪幕，直上九霄。
佣兵大厅，那个伙计一如既往的在火炉旁打盹儿，桌上茶杯空空如也，茶壶中的茶水也因为无人加热而逐渐冰冷。
忽然，大地开始轻微的震动，随之越来越剧烈，跟着是桌上的茶杯、茶壶，最后是整个佣兵大厅乃至整条街道。
那伙计猛然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连忙将那劣质茶杯和茶壶收了起来，拿出了佣兵大厅最上等的茶具和好茶，烧了一壶上好的茶水，然后整理了下衣着，走出了佣兵大厅，一副准备迎接贵客的架势，没有一丝慌乱。
因为这震动，不是因为小镇发生了地震，而是因为军队。
那伙计看守佣兵大厅多年，曾踏入过修道界，又得佣兵大厅那些老前辈知识传承，可谓见多识广。
从声势上来看，这支军队当属骑兵，而且数量不小，在一万人左右。
如此一支军队，莫说是在宁州，就算是在整个东关六州都算是罕见，如今却突然来到了桃花镇这等一穷二白的寒镇，这么说来，这些天小镇忽生天地异象，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或者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想到这里，伙计不免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