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先生叹了口气：“可是你如此懒惰，你可知人字院的先生有多少对你失望透顶、恨铁不成钢？你又可知，你的父皇，会有多痛心？”
赵武缓缓站起了身，负手而立：“浩瀚天地，红尘三千，若不能坚守本心，修再多的道，练再多的武，也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卢文先生不想与他争辩，说：“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可以推荐你去大魏武库做个抄书人，反正你志不在此。”
大魏武库的抄书人，虽然失去了丹药、名师的指点，却变相的把大魏顶尖武学推给了赵武。
卢文先生这么做，一是因为惜才，二是因为赵武身为三皇子，陛下对其极为器重。
既然对方此时无心求学，不如给对方一个机会，让他自己去大魏武库博览群书，好好想一想，如果想自学，到时候陛下跟守院奴商量一下，顺手教导一下，也是简单之事。
赵武想的就没有卢文先生那么复杂了。
前世他学尽天下绝学，虽然已不再需要任何功法，但偶尔去阅览一下那些比较普通的功法绝学，也有一定的好处。
何况大魏武库人少，不太吵，也没有那么多杀不完的鬼，倒是个好去处。
而且，卢文先生的意思他也明白，看来对方是真的替他着想。
可他与皇帝立下约定，要做这天武学院的第一，要将皇姐从司礼监接回来，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呢？
更何况，大雪时节，他就要离开了。
……
……
秋去冬来，寒风入境。
距离两年之期已经过半，人字院的弟子们更加紧张，连王乐们也不再去酒楼潇洒，而是每时每刻都在校场修行，四处可见夹杂着拳声、腿风的白雾。
如今绝大部分弟子已经进入了归源境，如王乐等人，甚至已经看到了填满灵源的可能。
当然，王乐们是上一批老弟子了，修行不止于一年，但天赋还算不错。
只有极少数太过愚笨或者懒惰的人才看不到任何希望。
固然，有机会进入天武学院修行却依然懒惰的人，从始至终就那么一个。
卢文看着站在身前负手而立、一席赤衣、气度不凡、清美无双的少年蹙了蹙眉头，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自从那一次夜谈之后，他是彻底放弃了这个懒鬼。
对于赵武的不求上进和懒惰，他已经麻木，甚至已经当人字院没有这个人。
虽然对方离开小院来找自己，那根本就是奇迹，但是他还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先生们向来只喜欢有天赋、有上进心、肯刻苦努力的弟子，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懒鬼。
“我要离开了。”赵武风轻云淡地说。
卢文先生端起茶杯正准备喝两口，忽然听到这句话，手僵在了半空。
终于要放弃了？连表面的混日子也不想混了？
虽然卢文早已经放弃了赵武，对于这个结果也早有预料，但因为惜才之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究还是会有些失落乃至失望。
卢文觉得有些无趣，苦笑道：“你想去哪里？”
赵武答：“我还没想好。”
“那你自己想去，若你现在还想去大魏武库，我依旧可以给你推荐，若你想去别处做什么，只要你禀告给陛下，亲自和陛下说清楚，终究都是你自己的事。”
卢文先生忽然觉得赵武话里的味道有些不对，忽然醒过神来，惊疑不定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参加人字院考核，去往地字院？”
赵武认真地点了点头，心想：先生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还不算太笨。
卢文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赵武的脑子出了问题，沉声问：“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灵……”潜意识里，赵武差点把灵源说成灵海，虽然那确实是灵海，但也太过匪夷所思，于是他最终还是急忙改口道：“我的灵源已经基本填满，应该算是归园境圆满了。”
回想到这一年来，依靠无数内功心法自行周天运转，这具武神躯自主吸收天地灵气的过程，即便是赵武，也颇有些感慨。
不炼体，不过铜筋铁骨两境，身体如何承载天地灵气，如何填满灵源？
卢文先生完全不相信这种事情，心念一动，灵识便笼罩了赵武的身体，做好准备，一旦揭穿赵武的谎言，就要用天武学院人字院的院规狠狠地将其治理一番，即便赵武是陛下宠溺的三皇子。
他这时候，是真的生气了。
……
……
“啪！”
卢文先生的茶杯摔碎在了地上，茶水打湿了地面，白雾在寒风中蒸腾。
他看着赵武，张大了嘴巴，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又一次奇迹降临，将那些见证奇迹的人劈得目瞪口呆，就宛如去年大雪时节池水畔的那次化茧重生一般。
紫荆居内一片安静，只闻寒风呼啸。
“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卢文先生这种境界，稳心静意乃自然之事，可是在这一刻，他的心神竟有些恍惚，声音颤抖道：“我没有看错？”
一切竟如梦幻泡影，那么不真实。
赵武斩钉截铁地说：“你没有看错！”
一阵极长时间的沉默，寒风下，地上的茶水逐渐冷却，不再有白雾冒出，甚至还起了几分霜色。
卢文先生终于稳住了心神，镇静了下来。
但看向赵武的眼神，还是在看向一个神仙，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悔意：“原来，我还是看错了。”
卢文先生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至少人不错，至少赵武并不反感。
于是，他扬起手来，拍了拍卢文先生的肩膀，浅笑道：“这不是你的错。”
少年貌美如花，卢文先生有些沮丧，恍惚中，竟给人一种师徒地位逆转的感觉？
……
……
赵武最终也没能参加人字院的考核去往地字院，并不是因为资格不够，而是因为每年大雪前后，便是天武学院开放招新的时刻。
这个时间段，天武学院的先生都很忙，大理寺的官员也没有时间。
各大世家、王公贵族都会送与自己关系匪浅、颇为优秀的小孩进入天武学院。
赵武要想参加人字院考核，只有为期一周的招新过了，才行。
卢文先生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他的注视下，赵武颇为郁闷地离开了紫荆居。
如果是一般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些恼怒或者失落，但赵武只是有些郁闷，颇觉得无聊。
一年，人字院的风景难免看得腻了，总该换个地方。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两旁载满了木槿树的大道。
虽然木槿花已经谢去，但这木槿树还是比赵武居室小院那颗紫荆树要好看得多。
招新时期，王乐们这帮纨绔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他们急着给那些新人过人字院的“三礼”，忙着向那些新人榨取好处。
似曾相识的开场白、似曾相识的画面。
赵武看着天武学院人字院大门前发生的画面，颇有些感慨。
前世今生，如梦幻泡影，重头再来的一年，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被王乐们这一帮纨绔围着的，是一个女孩。
女孩的服侍与楚国人不同，相较于楚国的女孩，她的衣着比较暴露，也比较花哨。
赵武前世行走天下，见识不凡，自然知道这是南蛮一族的服装。
若是一般人，在迫于王乐们这帮纨绔的淫威下，肯定就是巴结、然后同意向王乐行人字院的“三礼”，一口一个乐哥儿。
可是，这女孩子终究不是一般人。
她与赵武当初一样，只是相较之赵武当时的风轻云淡，女孩的行事倒有些轰轰烈烈。
她歪着脑袋，抱着双臂，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嘲讽道：“那啥，小乐子，姑奶奶可没兴趣给你行什么三礼，要不你给姑奶奶行个？”
王乐肺都气炸了，不禁想起当年不行三礼的赵武，是不是因为那个懒鬼，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不行三礼，不把他这个人字院的乐哥儿放在眼里了？
于是，他决定好好给这个女孩儿点颜色看看。
大魏人以长发为美，尤其是情意绵绵的情侣儿总喜欢挂在嘴边念叨着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
可是这女孩儿偏生留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刚刚垂过耳垂，但因为她面容极其娇美，不仅不难看，反而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美感。
对于美人，王乐向来很会收拾。
他嘴角浮起一丝邪笑，命令身旁的狗腿子制住女孩儿，他好教教女孩儿，天武学院人字院的规矩。
看到王乐那淫贱的神情，狗腿子们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为了讨好他，这些狗腿子是一个比一个英勇。
以多欺少，还欺负个女孩子了，忒没绅士风度了。
赵武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无趣，准备离开。
可是，王乐却在这时候发现了他。
“哟，懒鬼，你还有脸在天武学院呆着呢？”王乐笑眯眯地插着双手走了过来。
当初赵武以还未炼体的实力废了铁骨境的白元，确实让王乐足够震惊，忌惮。
但一年过去了，赵武这个懒鬼从不炼体，修为肯定没什么长进，而他则是已经快要归源境圆满了，已非那日的白元可比，即使是使出了灵猿裂的白元。
可以说，此时快要归源境圆满的王乐要打废那时的白元，会比当初的赵武更轻松、更简单。
所以，在王乐看来，毫无进展的赵武，已经不再是成长了一年的他的对手。
随着王乐的话，那些狗腿子也已经停止了对女孩的为难，而是围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赵武，看着这个一年毫无进展的懒鬼。
他们中也有已经到达归源境后期的武者，在他们眼里，这个荒废了一年的懒鬼，当初入院时再怎么恐怖，也不足为惧。
铁骨境和灵源境，虽然只是一个境界上的差距，但却是天差地别。
——在正武之道里，十个铁骨境，也未必干得翻一个归源境。
女孩在看到赵武后，怔了怔，她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虽然她自己就足够好看了，可是这少年竟然比她还好看。
于是，她没有借机溜走，反而走了过来。
赵武看了看王乐，又看了看那帮虎视眈眈的狗腿子，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怀的什么心思，于是挑了挑眉道：“王乐，你是不是想体验一下白元的待遇？”
听到赵武提这件事情，王乐更加恼火了，身为王乐身边的左膀右臂、铁哥们被人打废了，这一年来王乐也没什么作为，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这简直是他王乐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不过还好老天爷待他不薄，这赵武虽然入院时天赋、根骨极佳，但奈何是个懒鬼，虚度了一年光阴，如何跟快要归园境圆满的他斗。
本来他还盘算着何日找那个懒鬼去报仇呢，却不想对方倒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接下来，必须和许多故事的男主角那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王乐踩翻曾经的天骄，然后上位。
想到这里，王乐眼中闪过一抹阴狠，说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大魏没有往西流的河水，你该回去看看书。”赵武平静地说。
顿时，那些狗腿子都忍不住要乐了。
至于那短发女孩儿，更是不顾形象的笑得前仰后伏。
王乐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小子你找死！”
说着，他竟是毫不犹豫地朝着赵武挥出了数拳，同时他体内的灵源随着他力量的挥发而抽动，形成了无数股罡风。
漫天拳影卷着罡风袭向了赵武，封锁了赵武所有的退路。
那些狗腿子连忙退了开来，灵源所化的罡风相当于灵气攻击，只是稍微比灵气攻击低了几个档次，但也不是他们这个阶段所能承受的。
就算是同境界的武者被这罡风卷到，也会受伤。
更别说铜筋、铁骨两境的武者。
女孩也退到了安全距离外，不过她的神色比较平静。
兴许是王乐的天赋不错，力量挥动抽调灵源所化的罡风杀伤力还是比较可观，那些狗腿子在心中仰慕不已，不禁感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