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深红色大门前，方大海和陈阳没走几步，就一眼便瞥见了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低调地停在昏黄的路灯下。那车窗半降，隐约露出宋青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脸。方大海心里咯噔一下，正疑惑宋青云怎么还在，却见对方推门下车，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宋青云一身笔挺的西装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沉稳，他走到两人面前，先是对着陈阳点点头，目光随即转向脸色微妙的方大海，嘴角一扬，压低声音笑道：“二位，我这肚子可还饿着呢，怎么也得补偿我一下吧？”
陈阳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宋青云这是特意在外面等他们，怕贸然进去搅了这场家庭聚餐的局。他不由得多看了宋青云两眼，对方那副进退自如的姿态，着实让人佩服。
“师叔，”陈阳笑着打了个招呼，“关部长留了饭，不过我们吃得不踏实，匆匆吃了一口，就出来了。”
宋青云闻言，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方大海，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吧，先上车再说。”
三人钻进车里，发动机轻响，车子缓缓汇入夜晚的车流。
宋青云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怎么样，一切顺利吧？我跟你说，方队，下次你自己再来，提前打个电话，他们就会通知警卫，你就不会吃闭门羹喽！”
陈阳在旁边苦笑了一下，“闭门羹？我估计我这大舅哥以后得长吃喽！”随后，陈阳将今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拒绝了？”宋青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目光透过后视镜扫了方大海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关部长那是什么人物？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方大海沉默了几秒，最终闷声道：“我心里有数，不想搞那些弯弯绕绕。”
宋青云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陈阳补充了几句关部夫人的反应，以及关老最后的态度转变。
“啧啧，”宋青云听完，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再次看了方大海一眼，随即竖起大拇指，语气里满是赞赏，“方大队长，你呀......”
他顿了顿，像是憋不住笑意，“别人削尖脑袋往上贴，你倒好，直接把人顶墙上了！”
方大海脸色微僵，显然对这个评价不太受用。
宋青云瞧见他表情变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不过话说回来，方大队，你这性子，真够爷们儿的！”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别人想攀这关系都攀不上，您倒好……”
说到这里，宋青云忽然停住，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方大海紧绷的下颌线上，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过，便轻轻咳嗽一声，冲着后排竖起了大拇指，补了一句：“你真是这个！”
陈阳在旁边看了一眼宋青云，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歉意，轻叹了口气说道：“师叔，你就别笑话我大舅哥了。”
“说实话，今天这顿饭吃得确实憋屈，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他顿了顿，看着方大海那张因为压抑而略显僵硬的脸，接着说道：“这样吧，既然都出来了，咱们三个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刚才那顿饭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光顾着观察气氛了，肚子现在还饿着呢。”
宋青云听了陈阳的话，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多。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时间点再去外面找餐厅也不太合适，而且以方大海现在的心情，去公共场所吃饭恐怕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想到这里，宋青云看了一眼陈阳说道：“算了，这个点也别去外面折腾了，咱们直接去我家吧。家里安静，也方便说话。”
三人驱车来到宋青云的住处，没想到高梅还没有休息，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他们三个回来，高梅连忙起身迎接，看出了几人脸上的疲惫和不快。宋青云简单向高梅说明了情况后，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附近熟悉的饭店炒几个家常菜送过来。
不一会儿菜就送到了，有红烧肉、清炒时蔬、酱牛肉还有一份汤。几人围坐在宋青云家四合院的庭院里，头顶是满天星斗，周围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雅致。高梅还特意拿出了几瓶凉啤酒，说是给大家降降温。
宋青云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观察着方大海的神色。只见方大海虽然在吃菜，但明显心不在焉，眉头紧锁，时不时还会长叹一声。作为过来人，宋青云很能理解方大海此时的心情，于是主动挑起了话头。
“方队长，你也别想太多了。”宋青云端起酒杯，主动跟方大海碰了一下，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今天遇到的这种情况，在京城圈子里其实很常见，这就是典型的京城圈父母思想。”
“他们总觉得只有留在京城，留在他们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放下酒杯，用手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你看看我这个例子就知道了。”
“我不是也跑到外面去闯荡一圈，结果怎么样？在外面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最后这不还是回来了吗？”
方大海听了宋青云的话，情绪更加激动了。他一把拿起面前的啤酒杯，仰头就是一大口，啤酒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喝完后，他重重地将酒杯砸在了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就是想不明白！”方大海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愤怒和不解，双眼有些发红，不知道是被酒精刺激的还是被情绪激动的。
“为什么他们总是要干预别人的人生选择？凭什么他们觉得自己有资格决定别人应该怎么生活？”
“就因为他们住在这个地方？就因为他们位高权重？就因为他们是长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被压抑了一晚上的不满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在江城干得好好的，工作顺心，生活安稳，晓娜也很支持我。”
“为什么到了他们眼里，这些就都不重要了？非要把我调到什么经侦科，非要把我们的生活按照他们的想法重新安排？”
高梅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方大海的发泄，等他说完后，才轻笑了几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理解和同情：“方队长，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还用我们多说什么吗？”
她端起自己的啤酒，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人这种动物啊，一旦有了权力，有了地位，自然就想要让身边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安排。”
“这不是恶意，更多的时候是一种习惯，一种本能。他们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别人听从他们的安排，所以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拒绝他们认为的'好意'。”
她看了看方大海，又看了看陈阳和宋青云，语气变得更加温和：“我们这些京圈的女人，也羡慕关晓娜呀！”
“我们也想像她一样，冲出去活出自己，可是呢.....”高梅呵呵一笑，“兜兜转转，不还是都回来了，没有第二个关晓娜！”
方大海闷声闷气地将酒杯往桌上一顿，金黄色的啤酒在杯中晃出细密的气泡。他给自己斟满，啤酒顺着玻璃边缘慢慢上升，在灯光下折射出微暗的光泽。
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放松，方大海抬眼瞥了瞥正慢条斯理夹菜的宋青云，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宋老板，”
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带着几分自嘲和试探，“你也算是在这京圈里混迹多年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宋青云，试图从对方脸上寻出一丝不悦或者尴尬——毕竟这话多少带了些挑衅意味。然而宋青云只是微微挑眉，手中的筷子依旧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中，既没有立刻放下，也没有加快动作，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句话里的锋芒。
方大海见状，心底那股憋屈劲儿反而更甚。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底的火苗。他将酒杯重重搁在红木桌上，玻璃与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响，连带着桌布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我今天说句不好听的，”方大海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别往心里去。”
宋青云终于放下了筷子，但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甚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方大海继续说下去。
方大海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圈，啤酒杯里的沫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冒出细密的泡沫。他盯着宋青云的眼睛，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假设，我是说假设啊，”
他特意加重了“假设”两个字，像是在给自己留条退路，“要是我真听了关部的话，带着晓娜回了京城——”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右手食指在桌面狠狠一点，力道之大让旁边的碗碟都微微震动。
“你告诉我，”方大海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要是哪天他们下来了，我和晓娜会怎么样？还能像他们现在想的那样风风光光、舒舒服服吗？”
空气瞬间凝固，只有啤酒杯里不断冒出的细小气泡发出轻微的声响。
宋青云沉默了几秒，随后夹起一筷子凉拌耳丝送入口中，细细嚼了几下后，才缓缓咽下。他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啤酒杯轻啜一口，动作从容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