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鹤望着夜空，那个完全由真元业火形成的火鸟越飞越高，也越来越暗淡。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忧虑和愧疚。
他没有办法给伊振任何帮助了，尽管他身边聚集着几百人。
这些都是前来质问他的奉诏兵，也就是看了伊振所下达的圣人诏，秉持一腔热血冲上前线的修士。
卫家子弟收拾行李分批撤退，这些人当然要问明白怎么回事，他们可不能稀里糊涂被卫家当了炮灰啊。
卫鹤一向主持此间军务，当然需要由他来解释原因。
所以他看到伊振发来的信号，才会觉得如此尴尬和羞愧。
如果大长老愿意坚守飞来阁，他完全可以带着几千个奉诏兵打出去，打到神造峰给卫鸣和伊振强大的支援。
可惜卫家走了，飞来阁被放弃了，这些奉诏兵疑神疑鬼，绝不可能随他出战了。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对那些等着他发话的奉诏兵说道：“你们都是奉圣人诏来参战的，不归我卫家统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天下攻守易势，我卫家准备离开了，你们是去是留，各自安排吧。”
听到这个消息，有人惋惜后退，有人咒骂卫家孬种，还有人不甘心地问：“伊振呢？伊振去哪了？他鼓动我们来参战，现在得给我们个说法吧？”
如果是卫国忠或者别的什么人过来，这时候肯定会造谣，说伊振早就开溜了。
如此一来，天下人首先骂的是伊振，而卫家就可以趁机洗白，未来几十年仍然可以凭借卫天南打下的声望，成为抗妖的领袖。
可卫鹤终究不是那样的人啊，他指了指天空仍然隐现的火鸟：“伊振在那里！他潜入了妖兽大营，这应该是他发出来的信号。”
“信号是什么意思？”
“我猜妖兽是准备进攻了，他们闹腾了整宿，以前可不这样！”
“啊？那咱们还杵在这里作什么，快跑啊！”
“跑吗？伊振还没跑呢！”
“别傻了，卫家都跑了，我们这些散兵游勇留下来作甚？几十万妖兽冲过来，你骨头渣子都没啦！”
“对啊，跑吧？！”
“跑！”
呼啦一下子，刚才还聚集在卫鹤身边的几百人，立刻如鸟兽散。
胆小的直接出大营走后门一晚狂奔百里，胆大的还在住所收拾行李，收敛一大批妖兽的皮毛、骨牙和妖丹。
他们这段时间与妖兽作战，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卫鹤看着这群乌合之众乱糟糟的样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伊振啊，这也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了……”
他惆怅着加入了撤退的队伍，手里没有剑，只拎了一壶酒。
镜湖八剑在卫家的地位只不过是年轻骨干，称职打手，没什么决策权的。
大长老下令撤退，卫鹤也必须执行，否则他就是卫家的叛徒。
这天下虽大，叛徒却真没有立锥之地，一旦叛离卫家，他也就失去了卫家的庇护，那些曾经被他率军攻打过，杀戮过的世家余孽，都会找上门来……
卫鹤灌了一口酒，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却鸡飞狗跳的飞来阁，有点羡慕卫鸣了。
那家伙特立独行惯了，不畏强权，不被名声所累。
听说卫国忠用传音铃通知卫鸣一起撤走，卫鸣只回了他一个字：“滚！”
就算当时卫鸣身处神造峰外，距离妖兽太近不便回答太多，可措辞上一个“滚”字，已经讲透了一切。
卫鸣与卫天南是一路人，坚定、执着，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他很少轻易做决定，但认定的事情，天王老子也别想扭回来……
卫鹤正胡思乱想着，肩头突然一沉，卫革搭了条胳膊，顺便抢走了他的酒壶：“给我喝口！”
“嗯？你不是跟大长老他们在一起吗？”
“吨吨吨……”
卫革拿酒当水一样喝了一气，直接把半壶酒都灌进了嘴里。
“啊，舒坦！”
卫革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角，日常保持的笑容不见了，反而是少有的严肃认真：“哥，我们不往南走好不好？不回镜湖了！”
“怎么了？喝多了说胡话？”
“卫国忠不是个好东西，我感觉的出来！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蛊惑了大长老！我服侍了大长老十几年，现在居然都不让近身了！”卫革抱怨着，说这边待着憋屈。
卫鹤笑了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以前都过得太顺利了。在确定新任族长之前，大长老就是卫家的主心骨，他和你保持距离，可能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徇私偏袒吧。”
“可我怎么觉得大长老自己想当族长呢？”
“也……可以啊。”
卫鹤把空酒壶丢得远远的，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卫革不甘心，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心话：“不，我觉得应该由你来继承族长，你是现在卫家最强的剑修，族长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是一直把你当继承人培养的！”
“嘁，你都说了，族长没有明确说过，那我就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卫家切不可因为争权夺势而内乱。我辈剑修走的是心无旁骛探求天道之路，世间俗事就由它去吧。”
卫鹤一边说，一边想起了卫天南。
卫革知道他心意，也跟着抱怨：“族长那么天资聪颖惊才艳艳之人，把剑道都悟透了通天了，怎么就放不下权力二字？”
“你也以为族长是贪恋权力才渡劫失败？”
“不是吗？长生与天下……”
“那天下，指的是责任吧，我猜他是不想飞升之后留下一个烂摊子。”
卫革歪着头想了想：“啊，你这么说，似乎也有点道理啊。你说他死……“
卫鹤打断他的话：“没死！不许说他死！”
“要不我们去归墟看看？我之前在那守了俩月，现在还经常梦见天地碑发光呢！”
“这……也罢，我们便去看看，寻觅一下！”
卫鹤看看长长的撤退队伍，每一个卫家人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卫革拔腿就走，却被卫鹤拉住：“等我一下，向大长老汇报。”
卫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会放你走的。”
“我有办法说服他，等我一会就好！”
卫鹤御剑而起，追大长老的队伍去了，卫革在后面跺脚：“笨蛋，非得活在条条框框里！”
过了一会儿，卫鹤回来了，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冲着卫革一摆头：“走吧，去归墟！”
卫革多精明啊，知道他肯定受了气，也不说话，乖乖跟上去了。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这一别，居然就与卫家彻底分道扬镳了。
也多亏他们离开了卫家，后面伊振清算旧账，才没有了什么心理障碍。
因为大长老这一撤，可把伊振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