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反射过来的灯光把封北霆的脸照的像火光一样显眼。
薄唇微勾，更显妖娆。
他这一笑，连海浪都渐渐变的凶险起来。
像响尾蛇在跳舞。
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这种湿冷折磨的不止是人的身体，还有内心。
游艇上的灯光堪堪勾勒出船身的轮廓，渐渐消失在滑行于海面上的幽灵般的灰色迷雾中。
姜亦眠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唇瓣干涩，不像以往那样水水润润的，透着粉色。
算上小的时候那次，这似乎是她第三次被绑架了。
她绝没有想到，这次的绑匪会是封北霆！
唇瓣无力的扯了扯，她脸上的笑容显得勉强又脆弱，“你、你别闹了……转两圈就回去吧……”
她拒绝承认自己被他绑架了。
仿佛只要这样，他就真的会依言送她回家似的。
封北霆没吭声，定定的望着她，眸光像海水一样深沉，射灯偶尔扫过海面反射出来的光映亮了他的脸，一侧在亮光之下，另一侧隐匿在阴影当中。
像他整个人一样。
姜亦眠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只看到了封北霆性格中的一面，但那不是全部的他。
今晚的他，危险、妖冶，还有几分阴鸷。
海风很大、很凉，姜亦眠觉得自己有点冷，但那冷意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内心。
她环紧了双臂，却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因为漆黑的夜、因为深邃的海、因为偏执的他。
“去吃饭吧。”封北霆终于开口，云淡风轻，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出海来玩似的。
“……我不饿，我想回家。”
“可以。”
封北霆异常痛快的答应，令姜亦眠讶然。
她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讶和错愕。
这么容易？！
下一秒，男人抬脚向她走来，皮鞋踏在甲板上的声音被海水的浪涛声淹没，但姜亦眠好像还是听到了，不是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而是脑海中泛起的回响。
某一天……
她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也曾这样脚步沉沉的走向她，带着他决然的态度和不容拒绝的强势。
姜亦眠定在了原地没敢动。
手脚都僵住了，所有的温度都被海风带走。
封北霆走到了她面前，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发丝微微挡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叫人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那双漂亮的手忽然掐住了姜亦眠的腰，推着她将她抵在了栏杆上。
身子一颤，她T恤上的小饰品越过栏杆掉了下去，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封北霆幽幽启唇，道，“眠眠，你要游回去吗？”
闻言，姜亦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他痴痴的笑，声音那么悦耳，可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趁现在距离陆地还不远，你要游回去我绝对不拦着你。
不过……
你那么怕水，连浅滩的海浪没过小腿都脸色苍白的往岸边跑，你有勇气跳下去吗？”
姜亦眠的手横在两人中间，但她不是要推开封北霆，相反，她的双手拽紧了他身上的衣服，生怕他下一秒就面色冰寒的将她推下去。
是的，她怕水，怕到明知继续和他待下去无法全身而退也仍旧不敢鼓足勇气往下跳。
今晚更甚，她现在连看都不敢往下看。
周围似乎只剩下大海的气息，城市特有的噪音渐渐消失。
八月的皓月高悬天顶，在海滩薄雾的最顶层中时隐时现。
姜亦眠的上半身被封北霆压的越来越低，甚至已经越过了栏杆，她吓得搂紧了他的脖子，指节是和脸上一样的苍白。
封北霆微微侧过脸，薄唇贴在她的耳边，音色微低，像恋人间的呢喃细语。
“忘了林司南，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他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仿佛不含任何威胁的意味在其中，只是威慑力却不容小觑。
姜亦眠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根本无法分心去想他怎么会知道林司南的存在。
见状，封北霆的眸子一暗，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可以称之为满意的表情。
她害怕了……
她居然真的相信他会把她扔下去。
敛眸，封北霆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唇瓣轻轻印在了她的颊边。
他逼她逼得太紧了，但他很难不这么做。
他抱着她回到甲板中央，温热厚实的手掌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
两人的身影融合在浓雾中，像是成了雾的一部分。
“好了，不怕了，我是吓唬你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她丢进海里！
明明连水面都不敢让她看。
“什么时候你才会坚定的相信，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呢？”他望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无尽海面轻轻地叹，像是在问姜亦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没回应，这个问题就这样散在了风里，一字一句都失去了活力，随着她衣服上的那件饰品一起，沉入海底。
姜亦眠缩在封北霆怀里，感觉到他的怀抱很温暖，但她还是觉得冷，一阵阵寒气拂过背脊。
刚刚被他压在栏杆上，恐惧暴发的那个瞬间，她的脑海中涌现了许多事。
漆黑无比的地下室里，她被人逼着追问是不是要去找林司南。
电梯里，她被封北霆压在轿厢的一侧深深的吻。
还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她在他家的书房里看到墙上挂满了她的照片。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把这些都忘了。
而今晚——
就在刚刚，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疯狂的钻进她的脑海中，汹涌的像是超市早上刚开张，大爷大妈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果蔬打折区。
她没觉得头痛，就是有些纷乱，理不出一个清晰的时间线。
唯一确定的是，那些事都曾真实发生过。
因为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还深深的埋在她的心底。
引线一旦点燃，就会“砰”地炸开，心湖再难平息。
*
被封北霆带到餐厅去用餐的时候，姜亦眠整个人都异常沉默。
她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她的手不抖了，可她又好像更害怕了，因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被自己咬的往外渗血。
封北霆用沾了水的棉签帮她轻轻擦拭，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任他摆弄，像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吃完饭。
她用餐巾擦拭嘴唇，很用力。
封北霆看着，忍不住皱眉。
他走过去按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比刚才还要凉，“眠眠……”
“是你……”她终于从井底最深处把声音捞了回来。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三年前也是你。”
她用的是陈述句，看似平静的向他阐述一个事实，没有丝毫迟疑。
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已经呼啸着顶上了眼眶，她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只要轻轻眨下眼睛就会有眼泪流下来，可她没有，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封北霆。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的，可事实却是，她现在气的想咬人。
生活的剧本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感觉真的很糟糕啊……
被她那样专注的注视着，封北霆攥着纸巾的手一紧。
他垂下眸子，哑声道，“是我。”
“呵呵……”姜亦眠忽然笑了，梨涡浅浅。
她向来爱笑，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虚伪调皮的假笑、邪恶慧黠的坏笑，但很少有像今天这种，这种气极无奈的冷笑。
她拍着他的肩膀，笑的不可抑制，“封北霆啊封北霆……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笑的欢快，眼角却渐渐湿润。
“眠眠……”封北霆伸手想抱住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姜亦眠敛了笑，狠狠的瞪着他。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吱”地一声，十分刺耳。
她一把揪住封北霆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她高高的仰起头看他，眼角有什么凉凉的液体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