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凉风习习，圆圆的月亮在树梢后静静散发着冷淡的光辉，安静端详着大地。
星辰殿地势较高，住在这里似乎离月亮更近一些。
涂知意于黑暗中睁开双眼，向门口方向看去。那里刚才仿佛有一个人影徘徊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敲门的动作。
她掀开被子下床，披了件外袍在身上，就着月光推开门，向着不远处那间屋子走去。
没有敲门，她直接穿门而过，看到了坐在床边比月光还要清冷些的男人。
感受到她进来的动静，暮山沉缓缓抬头，将唇角扯出一抹弧度。
“怎么没睡？”他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为这寂静的黑夜添上一抹温度。
“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涂知意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怎么这么凉？”
暮山沉轻笑着说：“刚回来，带了些凉气。”
涂知意点点头，转身拉开床上的被子展开将两人裹在一起，然后甩掉鞋子蜷缩进被子里。
对于她这样的动作，暮山沉已经见怪不怪，非常自然的从她身侧拉住被子的另一端，以防漏风。
两人坐在床边宛如一个大粽子，涂知意又拽住他那一侧的被子往自己面前拉，带的暮山沉不得不前倾身子靠在她身上。
一开始暮山沉还使着力不把重心全压在身旁少女身上，但时间一长就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都解决了吗？”涂知意瓮声瓮气的问。
暮山沉点头，脸颊在少女额头蹭着。
“对手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沙丽？”
“那个人身边的老臣，为了阻止我打通上下界的计划，做出的示威之举。此事……怪我曾经心软，没有斩草除根。”
“老臣？”涂知意心思一转，当下就有了判断：“卜叔让？”
“嗯。”
“……难怪。”
得了暮山沉的肯定，许多事便也能解释的通了。
卜叔让当年和她师父尹寂关系不错，时常有往来，因此她也没少接触。
对于此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刚正不阿，身正影直的形象。
因为为人正直，他才没有伤及旁人，将沈明若完完整整送回来的时候甚至还考虑到了她的名声，将人放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要知道作为大家闺秀，太子妃的备选人，她若是真的失踪一晚又在外面被找到，只怕名声就要全毁了。
涂知意不禁叹了口气，惋惜道：“叔让伯父着实是……”
话音未落，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劲。
卜叔让既然能为沈明若考虑至此，说明他并非为达目的会殃及无辜之人。
但整件事中，沙丽难道不是最无辜的人吗？
为了给暮山沉示威，杀一个无辜女子并诛散魂魄，绝不是他的作风。
“他杀沙丽，当真是为了阻止你的计划？”涂知意发问。
就在这一瞬间，她感受到男人的身子微微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暮山沉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然后将下颌抵在涂知意的头顶，似是闭目养神。
涂知意没有再追问。
因为她已经知道，暮山沉在骗她。
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她对这个男人的所有习惯了如指掌。
比如暮山沉从不会正面欺骗她，所有事情只要她追问到头上，他一定会如实相告。而不得不骗的，就会下意识含糊回应。
刚才的问题，如果暮山沉的回答是“是”，那就一定是真的。
可他回答的是“嗯”，这就说明此事另有蹊跷，他在说谎。
这个习惯涂知意从没点破过，所以暮山沉并不知晓自己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已经引起了少女的怀疑。
涂知意没再说什么，只是任他静静地靠着，相互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洒在自己头顶的呼吸均匀起来，她才轻轻将男人放倒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后离开了房间。
“笠哥。”她在院中出声轻唤。
一阵微风拂过，一袭睡袍的程笠便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
程笠看起来心情不算很好，也不知是何缘故。
涂知意心思一转，问他：“翎琛是怎么找到我的？”
换句话说，翎琛是怎么知道冥君历劫到了浮风的。
冥界对于她的行踪一向保密，这一次又落在天界，暮山沉自然也会出手替她遮掩。她不认为翎琛能如此神通广大，在冥界和天界的双重防范下准确找到她的历劫身份。
程笠坦然承认：“透了些口风过去。”
他此番也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眼见这三个已知男主好感度都没达到百分百，自然要想办法再推进一番。
涂知意面色沉了下来：“也就是说，卜叔让也有极大的可能知道我在这。”
程笠眼神一顿，猛地朝她看过来，直接对上了涂知意带着凉意的目光。
“所以卜叔让的目标就是我，他要杀我为老天君报仇。而沙丽……”
涂知意闭上眼睛，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阴差阳错下，替我挡了这一劫。”
“所以是我间接害死了她。”
程笠看着面前悲痛的女子，不禁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泪水。
“涂知意。”他握住女子肩头，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AI永远无法代替人类。”
“你要看明白，这里的所有人都是AI数据，他们永远不能和活生生的人相比较。你……”
没有必要为了他们伤心流泪，也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投入过多的感情，为了他们抛弃现实生活中的亲人。
然而少女却陡然睁开双目，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程笠，AI永远无法代替人类。”
两人静静对视，一个目光中满是倔强，一个眼神中尽是无奈。
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
气氛凝重，还是涂知意率先转移了话题。
“你为什么没回去？”
程笠放开她的肩头，抱肘叹道：“你在这，我怎么回去？”
“我说的不是冥界。”少女认真的看着他。
程笠明白她的意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颇为烦躁的转身对着身后那棵梨树踢了一脚。
“涂总说意识链接器出了点问题，现在回不去。”然后幽幽看向涂知意，“或许你把任务完成了，我们就能一起回去。”
似是挑明了身份再无顾忌，程笠便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语气带了些抱怨。
“这游戏现在处处都是问题，偏偏现在又改不了，也不知道测试他们怎么干活的……幸好现在还没有公测，有些问题怕是要大改。”
“还没公测？”涂知意抓住重点。
“嗯，还在内测。”程笠点头，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心道涂总对这个女儿是真的上心。为了唤醒她，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用还在初步内测的游戏连接她的意识。
还把他这个总设计师一起拉进来。
也不知道这姑娘能不能体会到她爸爸的良苦用心。
看程笠的眼神，涂知意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她有些烦躁，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有点酸又有些涨，四肢也渐渐爬上些麻木。
将这些类似于“惶恐”的情绪压下，她转过身去背对着男人，轻轻道：“可是笠哥，我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它已经全服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