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缩?
想都不要想。
其实,一直以来,季阳心里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岑淑慎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起来软软甜甜,其实对季阳的每次举动和试探都洞若观火,拉扯着鱼线的人是她,她往后退一点,鱼钩就能扯得钩子上的鱼嘴鲜血淋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第一场流言里,季阳像是个角落里的影子,什么都没做,看着她抓出了那条蛆,但没关系,帮助是情分,不帮也正常;
第二场流言,本来季阳就要占据一部分的责任,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做,像孟星河一样只知道对她横加指责,她可能会情绪爆发哭一场,然后把他一起扔进垃圾桶……
但没有。
从办公室蹦跶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地上的那个影子,像是刻在了地砖上,只有发丝被微风吹起来的时候会轻轻浮动,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季阳有点像那个据嘴的葫芦,不长嘴的男主,但既然他辛辛苦苦做的事自己都不愿意到她面前来讨个好,那她就当不知道吧。
反正这事也有他的责任。
岑淑慎有些赌气地想。
这个时候,他们还并不是很熟。
但一个有心,一个默认,到了高二寒假的时候,他们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混熟了。
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朋友,这个时期的岑淑慎,最需要别人引导她学习数理化,薛瑾瑜不是没有耐心教她,是薛瑾瑜对她太熟悉了,她的知识水平呈现一种很奇怪的不正常,最好的朋友永远会发现端倪。
季阳就刚刚在这个时候送上了门来。陪学陪玩又陪聊。
在岑淑慎的所有朋友中,季阳是一个最奇怪的朋友,他们不算是很合拍的朋友,又没有非常多的共同语言和爱好,季阳也并不需要她能为他做点什么,他们也不是因为邻居、同桌、同学因为长时间的共同相处而产生的感情。
颇为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俩能好好相处的前提永远是一个人在努力讨好,就好像讨好岑淑慎这件事本身,就能让季阳感到愉悦了。
有时候也不是岑淑慎以自我为中心,不愿意去了解季阳喜欢什么,可是更多时候,他就像一个影子,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却好像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欲望,没有少年人的莽撞和鲜活,只有一片温润的空白。
季阳是真心喜欢michael吗?还是他只是因为他喜欢,特意唱给了她听。
“I’m not going to spend my life being a color……”
“It don’t matter if you are black or white……”
微微哑着声站在她面前,眼神炽热又憧憬,有一瞬她甚至以为自己的男神活了,谁能拒绝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呢。
季阳真的有多喜欢打农药吗?还是只是因为她喜欢打游戏,所以巴巴地跟了上来。
挡刀、送死、给红。
让她踩着他的肩膀走上荣耀。
季阳又会有多喜欢当什么数学家教呢?她从来没听说过一班的季阳是什么善心大发好为人师的人物……还是只是因为她需要,就一次又一次地针对她出卷子,仔仔细细地举一反三地讲题。
现在一对一家教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都得200一个小时。
季阳却愿意免费、呕心沥血地手把手带她走。
亲手把她送到高处。
……
季阳心里在想什么呢?他想要从她这儿获得什么呢?
岑淑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
瞧着他挣扎着朝她递出手,眼瞧着他从游刃有余变得畏手畏脚,岑淑慎注视着季阳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挺没有意思的。
但是又挺有意思的。
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人,终将陷于人心的游戏。
季阳:最近是国际青少年网球锦标赛……要不要一起去看比赛?
唔……岑淑慎趴在沙发上滚了一圈,他的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她没多喜欢江子书,也没有跟他很熟,一个人去有些尴尬。
喜欢网球?
恐怕今天江子书打的是乒乓,他就得改喜欢乒乓了……
岑淑慎兀自笑起来,然后偏爱地答应了。
不答应他,他总还有别的办法。
认识这么久了,她当然了解季阳,季阳是一个不会相信她说的喜欢的人,他只会相信自己,争来,抢来,夺来,斩下每一个竞争者,然后完美地站在她面前。
既然他这么喜欢的话,就当陪他玩玩啰。
岑淑慎当然知道他在耍手段。
如果没有她的默认,季阳怎么耍得起来手段。
他果然把不大聪明的江子书玩得晕头转向,逗到最后,江子书已经快把季阳当成真兄弟了,彻底忘记自己本来是想干嘛的,“行吧。”岑淑慎了然地耸了耸肩,干脆埋头苦吃。
“走吧。”季阳不算非常丰厚的脊背挡在她面前,挡住了所有江子书看过来的视线,江子书的外套被他拿来披在岑淑慎身上,而江子书已经被他轻而易举地赶走了。
他难得露出掠食者的神态,像极了一只胜利的猎豹,平时温润的眼神难得锋利如刀刃,血液滚烫,肌肉绷紧,岑淑慎几乎可以看到他分明的肌肉线条。
白肤薄肌。
是极品。
岑淑慎躲在背后偷偷咽了口口水,脸颊绯红,眼神却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瞟过去。
哇哦——身材真好——
季阳被她看得耳朵都是粉色的。
江子书也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了吗?
高中的感情是最纯粹的,青涩懵懂,温情真诚。哪怕有些小心思也称得上是可爱。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便已经把一切都压在了心底。都先学习吧,现在说什么都没有资格。
十七八岁的年纪,泪和笑都发亮。
高三的他们,好像很少能想起彼此,好吧,其实是岑淑慎很少想起他,她在一道又一道题目,一张又一张的卷子里辛苦跋涉,书山书海几乎可以把她年幼的脊背压垮,季阳很长时间都不在学校,陆唯又一天比一天地贴心,她早就形成了自己的解题思路和考试方法,年级前十榜上有名。
她早就不再需要季阳了。
但无论走多远,季阳都在她回头能看到的地方,很安静地冲她笑。
千纸鹤上会写着能算到心型的函数图像,回校的第一件事会是送来雍和宫的手串佑护她的学业,18岁的生日会只想邀请她,美好的甜品店会只想带她来,亮晶晶的珠宝会全部都想往她身上挂……
明明有多少不可言说的青春期的心思,却全部落在了劝学上。
“好好学习。我在北大等你。”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别念叨了你又不是我爹……”
“我想在北大看见你,舒舒。”
“……行吧。我知道了。”
……
他明明已经拼命压抑了。
“喂,季阳,如果十年之后你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好长好怪的一句话。
“好。”季阳沉默许久,惊喜而艰涩地答应了。
明明知道岑淑慎状态不正常,也愿意当一晚上的十年后的男朋友。
这饼也太难吃了。
季阳咬牙切齿地合上手机,两只手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