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凡旋即在虚空盘膝而坐,身后那尊千万丈高的湛蓝色法相亦随之敛去锋芒,同他一般静坐,周身的蓝色涟漪缓缓流转,似在酝酿着某种磅礴的力量。
头顶的七颗矾天石骤然加速转动,快得几乎化作一道道莹白的光轮,其间不断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仿佛随时都会崩解开来。
楚一凡眼帘微垂,口中喃喃低语,字句间带着玄奥的韵律:“虚火焚智,破迷障;妄火凝空,定乾坤;念生留隙,引灵归……去吧!”
话音落,三朵纯净的白色火焰从他头顶骤然冲出,悬浮于七颗矾天石之间,时而碰撞,时而交融,渐渐汇聚成一团愈发炽烈的白光。
忌无酒虽被虚天阵图禁锢,动弹不得,喉咙里却发出疯狂的嘶吼:“天玄极火!你竟以这般方式藏于世间,骗过了所有人!是伏羲!是他在暗中助你轮回,布下这惊天大局!”
楚一凡缓缓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忌无酒,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变得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诵念起八卦真言:“乾三连,启天威!坤六断,镇地维!震仰盂,雷神随!巽下断,清风摧!坎中满,浪涛回!离中虚,炎火飞!艮覆碗,鬼邪畏!兑上缺,神兵挥!八卦之灵,听吾号令,破敌诛邪,万法皆倾!”
真言落,楚一凡指尖猛地一点。那七颗矾天石应声碎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那团白光之中。
刹那间,天玄极火的七魄归位,火焰骤然暴涨,化作一道璀璨的白色火龙,咆哮着冲入幽冥裂缝深处,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被楚一凡点中的鸿蒙塔第八层,那紫红色旋涡中缓缓走出四道人影。
李辰婉小心翼翼地扶着面色略显苍白的诸葛婕妤,凤圣仪则搀扶着身形同样虚弱的楚枭贤,四人踏空而来,身影虽有些虚幻,却真实无比。
楚一凡猛地抬头,看清来人,眼眶瞬间一热,险些泪奔。那是他在这世间最牵挂的人啊!他再也顾不得维持道姿,踉跄着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父亲!母亲!”
“爷爷他们……”话到嘴边,却被喉间的哽咽堵住,难以再说下去。
楚枭贤与诸葛婕妤快步上前,一把将楚一凡紧紧抱住,泪水夺眶而出,一家三口相拥而泣。
楚枭贤抚摸着儿子的头,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心疼:“我们都知道了……你在破天位面经历的一切,我们在塔中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次凶险,都让我们揪紧了心。”
“多亏了牛儿的那一滴精血,才冲开了塔中那层无形的阻隔,让你的道身得以回归本体。”
话音刚落,鸿蒙塔第八层的旋涡中,一道与楚一凡身形无二的虚影一闪而出,正是他的道身。道身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楚一凡体内。
楚一凡的身体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横身漂浮起来,周身的宇宙虚空中,无数肉眼难辨的暗物质能量如潮水般涌来,疯狂注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量太过狂暴,撕裂着他的经脉与肉身,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惨叫。
诸葛婕妤听得心如刀绞,泣不成声地央求:“凡儿,停下吧!娘不要你这么辛苦!”
太上真人身形一闪,落在李辰婉身边,沉声道:“快扶二位前辈回归破天位面,他们境界尚低,此地宇宙虚空的压力过于狂暴,久留恐有不测。”
李辰婉含泪点头,看向凤圣仪:“带他们去公孙界的环宇召舍,我们稍后便会去找你们。”
凤圣仪颔首,周身燃起烈焰,化作一只巨大的火凤,载着楚枭贤与诸葛婕妤,拍打着翅膀,急速朝着破天位面飞去,很快消失在虚空尽头。
足足半日时光,楚一凡才缓缓从空中飘落。
他每下降一寸,周身散发出的道圣境威压便强盛一分,那股威压如渊似海,让在场的太上、逍遥等人都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楚一凡的目光落在被禁锢的忌无酒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锋芒:“忌无酒,你不是说,道圣境已在天道之外,不受其束缚吗?”
“今日,我便让你亲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道圣境!”
说罢,他抬手一挥,两道柔和的金光骤然飞出,分别没入太上与逍遥的眉心。
“这是我突破道圣境的心得体会,师父,您与太上前辈底蕴远比我深厚,想必不日便能登临绝顶之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此地交由我便可。内宇宙的生灵想必很快就会大举来犯,望你们能尽快闭关突破,以备不时之需。”
话音刚落,李辰婉已是梨花带雨,哭着摇头:“我不走!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今日无论生死,我李辰婉都要与你在一起!”
楚一凡心中一暖,对着她张开怀抱:“婉儿,我渡劫在即,这可是道圣之劫,凶险异常。相信我,待我渡劫成功,定会去找你!”
李辰婉再也忍不住,飞扑入他怀中。这一抱,承载了太多的思念与等待,楚一凡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与身上的气息,心中虽有不舍,却知晓不能留恋。他挥手间,昏睡不醒的王召儿悄然出现。
“带着娘回去等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回来的。”
李辰婉含泪点头,知道此刻不能拖累他,只得抱起王召儿,随着太上、逍遥等人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
送走众人,楚一凡转过身,目光落在被金光包裹的忌无酒身上,淡淡开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道圣境之上的天道究竟是谁吗?”
“今日,我便让你看个清楚,究竟有没有所谓的‘脱离天道’,也让你明白,道圣境是否便是修炼界的尽头!”
说罢,楚一凡身形一闪,径直钻入了八卦炉笼罩的金光之中,与忌无酒、那些被禁锢的妖族和凶戾之魂共处一方空间。
“劫至!”楚一凡盘膝坐下,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刹那间,一股诡异至极的力量凭空出现,弥漫在整个空间。那力量无形无质,却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情绪——喜、怒、忧、思、惊、恐、悲,七情交织;眼、耳、鼻、舌、身、意,六欲翻腾,仿佛要将人的神智彻底吞噬。
“七情六欲之灾?这……这怎么可能!”忌无酒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情绪与欲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失声惊呼。道圣之劫,竟会是这般诡异的劫难?
他话音未落,那七情六欲之灾已彻底降临。
楚一凡身边的那些妖族与凶戾之魂瞬间失去了神智,有的狂笑不止,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相互撕咬,有的跪地求饶,个个疯疯癫癫,丑态毕露。
就连忌无酒,也被这股力量侵袭,体内七情六欲疯狂躁动,心神摇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与意念,过往的恩怨、执念、贪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楚一凡却神色不变,拇指紧扣中指,开始运转《天梦要诀》。
刹那间,他体内亦升起一股精纯的意念之力,与那股外来的七情六欲力量相互碰撞、角逐,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与识海中激烈交锋,时而此消彼长,时而势均力敌。
这般拉锯,足足持续了一个月。当那股诡异的力量终于如潮水般退去,空间内才渐渐恢复平静,那些妖族与凶戾之魂早已在癫狂中自我毁灭,化作了虚无。
忌无酒还未从劫力的余波中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阵扭曲,骤然变幻。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快要垮塌的三间茅屋,茅草屋顶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的枯枝。
四周一片枯败萧瑟,大地龟裂,不见半分青草绿意,就连周围的树木也都成了光秃秃的树杈,树皮与树叶早已被饥饿的人剥去充饥。
几只肥硕的乌鸦停在枯枝上,黑亮的眼睛盯着茅屋,时不时发出“呱呱”的叫声,那声音嘶哑难听,仿佛在催促着死亡的降临,等待着分食残骸。
茅屋之中,两个饿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小男孩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堆被拔得只剩秸秆的芦苇,秸秆上,躺着两具早已发臭的尸体——那是他们的爹娘。
大一点的男孩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弟弟,爹娘……也被饿死了,我们……我们恐怕也活不过今天了。”
小一点的男孩浑身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哭着道:“哥,我好饿……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就在这时,茅屋的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矮胖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肥头大耳,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油腻的气息,与这枯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扫了一眼两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语气平淡地开口:“不想被饿死,便跟老夫走。不过,老夫只带一个人,你们自己决定吧。”
大一点的男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他赶紧对着老者磕头:“爷爷!求您带弟弟走吧!我叫忌志,我感激您一辈子!我……”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得他浑身一颤。
他艰难地转过头,只见弟弟正拿着一根尖利的木棍,木棍的一端已深深插进了他的后背,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渗出。
忌志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解,声音颤抖:“为……为什么?”
他弟弟看着木棍上的血迹,吓得一把丢开木棍,尖叫着后退:“哥!我不想被饿死!我怕……我怕你跟我抢!我只想活下去啊!”
“可是……”忌志张了张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他本想让弟弟活下去,自己留下——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他看着弟弟惊恐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悲凉,随即化为平静,淡淡道:“你走吧。”
没想到那矮胖老者却冷冷开口,目光落在忌志身上:“你弟弟这般对你,你甘心吗?”
“你留下,必死无疑。只要你杀了他,老夫便带你离开,从今往后,保你锦衣玉食,再无饥饿之苦。”
忌志缓缓转过头,看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弟弟,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对着老者与弟弟道:“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