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莱昂情绪稳定下来，身上的气势比之先前，倒是柔和了许多。
顺着莱昂的动作，莲玖看向他身侧的生命树。
生命树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多好，记忆中那繁茂的模样与现在的瘦小相差甚大。
若不是它身上那熟悉的生命气息， 莲玖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孕育无数精灵的生命树。
这树，与她储物戒里的那棵被污染了的生命树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以……”莲玖收回望着生命树的目光，再次望向莱昂，语气低了许多：“小莱昂，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莱昂抚着生命树的手一顿，面上的笑意在此刻凝住，他唇瓣嗫嚅了两下，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声长叹。
他替艾菲儿送了信，替祭司大人传了话，但当年年幼的莱昂想对莲玖说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沉默了许久，莱昂微垂下头，声音有些干涩： “莲掌教，你的命数，与上一世不同。”
“有人改了你的命，动了你的因果。”
看出了莱昂不愿正面回答她，莲玖定定瞧了他半晌，心下有些复杂。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精灵少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眸光沉了几分，对自己的命数并不甚在意。
早在上一世，她就听多了关于她命格的“推演之说”，从一开始的天降神女，到后边的天生煞星，她早就不信这些。
只是莱昂一再回避她的问题，她也没准备再为难他，便顺着他的话，随口装作诧异的模样：“怎么个改法？”
没想到莲玖如此配合，莱昂又是一噎。
他深吸了口气，正了正神色道：“化劫换劫，有人用天地之势，为你抹去了身上的所有劫数。”
这话一出，原本没将他话放在心上的莲玖脸色当即一变。
莱昂说得轻巧，但一个人身上的劫数，哪是说抹去就抹去的。
就算她不明白这天地之势是什么，但这东西听着就不是什么寻常人能够调动的。
若说世间有这么一人，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运势，化解他人身上的劫数，那无疑只有当年被誉为阵法第一人的玄阳尊上，雒南子。
扯起唇角，莲玖面上的神情有些冷然，她垂下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小莱昂，那你可否帮我再算算，这人去了哪儿？”
莱昂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莲掌教，你的运势，我不是算出来的。”
这会轮到莲玖怔住，方才莱昂说得那样认真，她还以为这些都是莱昂的推算。
瞧着莱昂面上有些复杂的神色，莲玖眉心微微蹙起，心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得莱昂抿了抿唇，缓声道：“当年您被各方势力围困，自曝身亡后没多久，玄阳尊上曾带着您破碎的神魂悄然探访过精灵之森。”
“我当时正好被祭司大人传唤在侧接受教导，听他向族长大人求了圣水，也听见了他请族长相帮，助他构阵。”
“那时祭司大人将我支了开来，我偷偷躲在外头，没听清楚他要布的是什么阵法，只听见他说这阵若成，可以护佑你下一世平安顺遂，再无劫难。”
莱昂顿了顿，声音一字一句地落入莲玖耳中，却犹如一记又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她心上。
“可族长大人被他的话给惹怒了，她从未那般失态，我在隔得很远的外边，都能听到族长大人在训斥他是不是疯了。”
“说他这么做，极有可能会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听着这熟悉的下场，莲玖呼吸一滞。
唇角的笑意再挂不住，她面无表情地垂着眼，清丽的面容上，像是附着一层薄薄的寒冰，冷的吓人。
“我从未见过族长大人那般失态，那日的记忆便尤为深刻。”似是陷入了回忆，莱昂的声音很轻。
“族长大人是否答应了玄阳尊上的请求我不知晓，只知道玄阳尊上离开后，族长大人和祭司谈了很久。”
“今日一见莲掌教……”莱昂微微侧过头，明明眼眸是闭着的，却让人觉着他能瞧见莲玖，“方知玄阳尊上，成了。”
莲玖缓了缓，昔日的过往像一团扯不开解不明的麻线，纠缠团绕在脑海里，让她心口处一阵阵钝痛。
雒南子究竟在布什么局？
联合众人诛灭于她，又冒着这样的风险救她。
她看不懂，也看不明白。
长久的沉寂后，莲玖闭了闭眼。
她深吸了口气，哑然失笑：“成不成的有什么重要的，当年……我可就只差一点。”
若不是那群人出现，她怕是真的可以逆天改命成功。
明明就只差一点，那两道被她修复完整的神魂就真的可以与她重塑的肉身相契。
就这一条，足以让她记恨雒南子上万年。
莱昂眉心微皱，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莲玖摆了摆手，再睁眼时，面上的失态已经收敛了大半。
她望向面前隐隐发着光的防护罩，轻声提醒：“小莱昂，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这献祭大阵撤了。”
“你也瞧见了，外边的这个阵法连天雷都扛得住，护住生命树已然足矣。”
一边的维洛安不敢吭声，只是跟着连连点头。
虽是接受了历代精灵族族长的记忆传承，但莲玖和莱昂说的东西他也还是听得一知半解。
只是莲玖最后这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献祭大阵撤了，族长和其他长辈们就不必再受困于此。
莱昂轻笑着颔首，朝莲玖再次行了一礼，抬手朝着自己先前带着的木棺挥出一道灵力。
灵力做刃，木棺应声碎裂。
这一下，莱昂原本就有些虚弱的魂体又淡了几分。
原本闪着荧荧绿光的阵法晃了晃，下一瞬，悄无声息地湮灭于一片黑暗之中。
精灵一族维持了百余年的大阵，轰然碎开。
光源的骤然消失，让在场的人陷入了一片黑暗。
除了维洛安有些不适应外，在场的其他人对这片黑暗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维洛斯和弗莱罗本就在黑暗之中生活了上百余年，莱昂则是一直紧闭着双眼，光线暗还是明亮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从怀中取出几颗夜明珠，莲玖往身后丢给了维洛斯和弗莱罗几人后，便拍了拍手，在地上找了块地方，准备巩固巩固前些时日突破的修为。
阵法即成，从里面往外面传东西可以，从外边往里面传却是行不通。
既然夜明珠没办法交到维洛安手中，交给外边的维洛斯和弗莱罗也不是不可。
前几日她修为骤然拔高，境界本就不稳，后又强行布阵，灵台的气海倒是有些翻腾，过几日精灵之森上方浮空岛秘境开放，她可是还要进去走上一遭。
届时里边不可避免地肯定会遇见九重天之上的人，说不定还是老相识的后人。
火麟迟迟未曾醒来，宴绪又不在身侧，以她如今的修为，能在那些人手下活下来都够呛。
双手搭在身前，莲玖的指腹无意识地抚过指尖处的储物戒，微垂着的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四大宗门交流大会结束时，东方迫可是给了她一块信物。
既然是合作伙伴给的东西，她可得好好用上。
一抹灵力悄然注入储物戒之中，莲玖屏息凝神，缓缓平复周身气息，开始吸纳周遭的瘴气，修炼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屏障里，借着屏障外传进来的微弱光芒，维洛安紧紧盯着周围的木棺，眼底满是紧张。
直到周遭的木棺处开始传来细微的声响，他面上的神情才逐渐转为喜色。
醒了！长老和他的族人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