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被朱厚照一番话，压得头低得好几分。
“朕不喜欢空谈之人，因为空谈误国，空谈最是无用。”
转过身，长袖一抖，龙袍一展，山河日月赫然肩上：“朕要的是日月永明，要的是大明的万代千秋。朕说过，朕要当圣君，但朕从未说过要当道德君子。这十五年，刘师傅教会朕，做人当断。
李师傅教会朕，凡事多谋。
而谢师傅……”
朱厚照看向谢迁，这个硕果仅存的正德初内阁三辅之一。
“教会朕，做事当不择手段。”
谢迁脸一黑。
没有！绝对不是我教的！
污蔑啊！
但皇帝说啥，他也只能受着。
谁让朱厚照是皇帝呢？
“现在朕把话撂这里。不要做无异议的恸哭，因为国策就是实边，就是为子孙后代打出更广大的天下，如今天下都在争，朕也要争，你们不想争的人，等朕死后再说。”
“朕活着，就要带着大明，去争真正的寰宇控制权，天下很大，山河很多，所以称皇之人，不计其数。光是泰西之地，与大明一般大小的国度，就有六七个。而他们依旧保持着对于土地的贪婪，将更多的土地掠为己有，为何？因为百姓需要，子孙需要，未来需要。
他们在为了自己的国运而努力，而我们呢？
看着百姓饿死，看着他们刀兵相见，看着他们背着老母亲上山填坟？
看着他们溺死女婴，只因为嫁妆负担不起吗？
看着他们跪在你们面前，面黄肌瘦，露出被砂砾磨碎得不成样的牙齿，然后让你们随意的践踏压榨欺辱，你们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
走上龙椅，朱厚照转过身，众人神情不一。
“反正你们没有良心，那么就用官场的手段教导你们。现在朕要的，是办事的人，有问题上书，给出解决办法，没有办法就把问题发生的原因查清楚。谁做得好，朕能给他机会，密折奏是，一次三级。解决问题，升官不愁。
办得漂亮，委以重任，胡作非为，夺官去职，刑罚处理不了，那就军法从事。
别指望朕会和仁宣和皇考一样，给你们优待。
待遇，是留给有本事的人。也别指望读个四书五经，就能吃一辈子。
从直隶开始，读书将不再是富户的特权。朕有生之年，会将义务教育变成现实。
什么是义务教育。
接受王化，读书熏陶，将变成每个大明子民的义务。
哪怕只是识字千余，哪怕只是会写白话文章，都要让所有人开智读书。因为大争之世，争的是国运，是未来。
今日，你我都在史书之上。
来日，你我作为，都将任由后人评说。
你们是想被钉在耻辱柱，成为所有子孙后代眼中的罪人，还是现在随朕一起好好将事情办下去。
脚踏实地，别说废话，懂？”
朱厚照说完，嗤笑一声：“罢了，既然你们都不敢随意的背叛自己身后的士绅，那么朕给你们加点料。礼部。”
“……”
林俊吓了一个激灵，躬身出来。
“颁布圣旨，从明年开始，凡是正科录中之秀才、举人、进士，除非在职为官，否则每三年必须接受一次学力测试。测试题目，由朕三年一次颁布，一共给两次考核机会。第一次为全国统考，考官朝廷直接指派。
第二次为全国统一补考，考官由各省安排。
考核不过，褫夺学位，必须返校重新学习，否则将取消所有的待遇。
同时，从明年开始，全部取消秀才、举人、进士的免税待遇，改为本府官吏人均俸禄的十分之一赏金，而各府人均俸禄，之后朕会与内阁户部研究，尽快出台完善的官吏俸禄组成，大体上分为朝廷支付加地方支付组合模式，多方加权之后，俸禄虽然比不上宋代，但也能逼近宋代七八成之多。
不过，朕不会一棒子打死人才。
给他们机会，凡年满十八，学位秀才开始，可以向太学申报课题学金。
朝廷或诸王，可以将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发往太学，由太学发给天下学子，一起解决问题。
期间课金多寡，视难易程度和解决程度而定。
太学重启，但和国子监不一样，太学将成为统合我大明生员智慧的学府之一。
当然，朕决议效仿稷下，但和稷下不同，朕的稷下学宫，不养口舌之人，要养于国有用之人。
所以，也允许每个读书人，自己安排一个课题，研究什么都可以。
考据古文行，研究牲畜繁育行，甚至研究佛经、道藏，也没问题。
朕只认成果，至于花多少钱，如何评选成果，朕自会安排人去调查。要么当官，要么做研究，如果还想着考个秀才，天天言诗作对，天天闲出屁来，那这个秀才，不给也罢。
此外，有课题之人，可以不用参与学力测试，改为年终成果评核。
凡是研究出成果的，恩赏，没过的也不必哀愁，三年两殿，毫无成果才去参加考核。
每年评选最优之成果十个，皆赐进士及第，并且从明年开始，庶吉士选取，从太学出。
记住，翰林院内现在的庶吉士，一律取缔存位，改为加俸。
未来庶吉士，只给此列，并且之上，安置新位为博士。
而庶吉士的评选门槛为，三个乙级课题成果。
也就是说，我大明学位体系为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庶吉士——博士。
庶吉士给正八品，御赐飞鱼服。
而博士，给正六品，御赐斗牛服。”
朱厚照看向众人：“朕给你们学习和研究的沃土，同时也彻底解决掉读书人死读书的问题。四书五经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背的。记下来，然后发下去。”
“陛下，此举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杨廷和没想到朱厚照这么狠。
一上来就对天下动刀子。
“那就问问朕的刀斧比不比他们脖子利就是。”朱厚照冷冷的看向下边，“朕的说了，朕要当圣君，但不是李世民那种的圣君。李世民要脸，朕可以不要。朕只要大明的千秋万代，谁敢为了自己的利益横在朕的面前，从而危害天下的利益，朕不介意送他上路问问阎王，之前嚷嚷孔家万代千秋的衍圣公，哪里去了！”
“现在，去做。谁反对，夺了功名，流放边区。谁敢煽动，夷三族。有人造反，九族不够就十族。朋友师生，就当这第十族！杀得学阀闭嘴了，日子也就能过了。
朕不怕造反，因为朕给你们退路了，不识相的只是少数，而且有朝廷给你们课金，你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研究，一路该开的绿灯朕都会给你们开！
只要你们研究方向能让更多人日子过得更好，朕都支持。
至于夏言你，去负责太学当太学令，负责课金事宜吧。你不适合当实官。”
朱厚照说完，懒得管面如死灰的夏言，和沉沉死气的朝堂走了。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送走了朱厚照，沉痛的现场，终于变得稍稍活跃了起来。
费宏来到夏言身边拍了拍肩膀：“无事，太学令也未必是坏事。”
夏言抿着唇，他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场正常劝谏，对朱厚照反弹这般大。
难道皇帝是顺毛驴，逆着来反而更难受？
事实上，夏言想对了。
对付朱厚照，顺着来往往有奇效。
逆着来，只会迎头挨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