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赵爱民缓缓站起,眼神幽深得像雨夜地窖,“因为你从没忘过……你嘴上说不知道,心里却记得一清二楚,那晚你怎么锁门的,怎么假装没听到他喊救命……”
“我不是……我没有……他是自己掉进去的,是他自己……不是我推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却已完全游离,像是坠入深井中的残影。
“你怕鬼,是因为你心里有鬼。”赵爱民声音如冷铁击石,句句敲进她脑壳。
院中天光渐明,雾气已然散尽,四合院的砖瓦缝里渗出淡淡潮气。阳光斜斜地洒在墙角,那些破败不堪的窗纸在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昨夜那场闹剧仍未退场的残音。赵爱民早起依旧照常烧水、洗脸,仿佛昨夜那场惊魂未曾发生,只是他那双眼睛,比平日多了几分暗涌,像是有事未了。
而贾张氏,自从那句“水冷吗”从赵爱民嘴里吐出,她那双浑浊的眼便像被拽入了深井。整整一夜没睡,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话,有时候眼眶湿润,有时候又咬牙切齿。她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悄悄捡回一口命,可这口命,却像被什么东西咬断了一节,残缺不全,滴着血。
一大早,她就披头散发地蹲在院角翻找,翻得连院门口的破竹篓子都倒了。她疯一般地掀开一块块砖石,像是在寻找什么能镇住心魔的宝贝。终于,她在东墙根的一块青砖下翻出一样东西——一块小小的木板,上头用墨笔画着奇异的符号,正是那位“道士”夜里所用的镇鬼符之一。但那墨迹未干,板子下头居然还压着半张红纸,纸上赫然写着“赵”字,只是未写完,被压角折住,看不全。
她的眼神像是被这两个物件一把点燃,脸色一下涨红,喉咙像塞了把铁钉,怒火直冲脑门。
“赵——爱——民——!!!”她一声怒吼,惊得院中所有人都探头张望。
赵爱民刚端起热水准备洗脸,就见贾张氏踩着那双布鞋风一般冲过来,手里抓着木板和那半张红纸,甩手就砸在他桌上,水杯哐当一声歪倒,热气四散。
“好你个赵爱民,你——你居然敢玩这手段!你当老娘是傻子啊?你自己画符自己藏,还让那道士在我屋里跳大神?!你是故意的!你是成心吓我!你就想我疯!你不得好死!”
她吼得面红耳赤,满脸涨紫,脖子上的大蒜已经干瘪脱落,却仍挂着几瓣,像极了被套住脖子的疯驴。
赵爱民站在那里,脸色不变,只是淡淡扫了那块木板一眼,目光移到那半张红纸上,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你说我藏的?你有什么证据?”他声音依旧冷静,像一潭水面不兴风波,却冷得叫人打寒战。
“这东西是那道士夜里弄的!”她手指颤抖,几乎将纸捏成碎片,“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一进屋就鬼鬼祟祟,你站在窗下盯着我笑,我心里早有数了!昨晚那鬼面具……是不是你戴的?!那脚步声,那低笑声……赵爱民,你想装?我昨晚用镜子照到了你影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赵爱民听到“镜子”二字,手指顿了顿。那一瞬间,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但随即抿紧,眼神再度恢复平静。
“镜子会骗人。”他说,“夜里灯光昏暗,你要真照到我的影子,怎么不直接揭穿?现在反倒来倒打一耙,是不是因为你心虚?”
“我心虚?!”贾张氏几乎跳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别以为你做得干净,老娘我不是吓大的!你装神弄鬼,我是信了!但现在老娘清醒了,你这条毒蛇,我要把你那点子龌龊玩意,全捅出来!”
人群已围拢过来,许大茂、刘海中、秦淮茹,连彭老太太都拄着拐杖站在门槛,皱着眉。
“这事儿……怎么还扯出赵师傅来了?”许大茂皱眉,“不会吧?”
“我昨晚可听见她屋里喊鬼,喊得撕心裂肺的。”刘海中咂舌,“赵师傅那会儿不是都锁门了?他能进她屋去吓人?”
“可她说看到镜子里倒影……”秦淮茹一语未尽,却眉头紧锁。
赵爱民此刻缓缓走出门槛,将那块木板捡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冷冷看向贾张氏:“你说我画这符,是为了吓你?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这院里招惹了什么不该招的?我劝你,别把一切都往我身上推。你若真信镜子,就该信你心里藏了鬼——是你自己叫它来的。”
“你你你……你放屁!”贾张氏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直哆嗦,“你就是怕被揭穿才倒打一耙!昨晚我屋里那鬼脸,那呼吸声,还有那股冷风……赵爱民,你要是干净的,就敢发个誓你昨晚一夜没出门?”
赵爱民盯着她,沉默许久,忽而勾起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誓?我一向不发誓。我做的事,要不就承认,要不就让它烂进骨头。”
他话说得缓慢,却像锋利的刀锋一点点划过众人的耳膜。
贾张氏愣住,像是被那话噎住了喉。她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昨晚那一闪而逝的身影——那张鬼面,那身影的身高、步伐,还有那轻轻按在窗棂上的一只手……如今再看赵爱民,竟越发对得上。
“你……你真是你干的……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个痛快话!”她怒不可遏,脚步猛地向前一踏。
赵爱民目光森冷,低声吐出一句:“你真想听?怕你听了,再睡不着觉。”
贾张氏瞪着赵爱民,满脸的怒火像是要从眼眶里喷出来,呼吸粗重得仿佛一头发狂的牛。她的手指还颤着,指着赵爱民那张平静得令人发指的脸。
“你这人……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她声音发尖,语调凄厉,“我一个寡妇在这院里过日子,容易吗?你居然跟那道士合起伙来整我!你还敢笑?你笑什么!你心里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早就想把我逼疯,逼出这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