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布丽娜有一张清秀的脸，眼睛水汪汪的，一眼看上去便是无害的邻家少女。
面对父亲时胆子不算小，可遇上莉莉安这个陌生人，就显出了几分胆怯。
莉莉安觉得小姑娘有些意思，弯着眼睛看她：“我十五岁。”
“啊……只比我大一些。”塞布丽娜眼睛里的惊讶怎么都掩不住。
这个反应有些好玩。
没等莉莉安说话，塞布丽娜又扭头看向奥德里奇，语气有些责备：“父亲，你怎么能让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去冒险呢！你可真是太坏了！”
莉莉安：“……”
奥德里奇：“……”
气氛有一瞬的僵硬，可不过片刻，听清她说些什么的人都笑了出来。
连莉莉安都“扑哧”着地笑出声。
塞布丽娜不知道自己说的有什么错，但这些笑声又过于直接，她不由得脸色涨红，瞪着奥德里奇：“我……我没说错嘛！您明明知道这工作那么辛苦……”
奥德里奇百口莫辩，也有些急了：“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么，丽塔多可怜呀，她明明才和我一样大，怎么就得大老远跑来跑去的，你回来得那么晚，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她才……”
“……”
莉莉安笑得不行，在奥德里奇频频无奈地连连投递而来的眼神中，终于上去解围：“我没事，小姑娘。”
心大和善良果然是会遗传的。
“诶……可是……”塞布丽娜看她靠近，缩了缩脖子，四下张望着，有些犹豫。
“你看，我会法术……所以不会有危险的，我还保护过你父亲。”莉莉安又说。
话音刚落，在她轻声吟唱下，青色的风在空中打转，勾着漂亮的花纹，轻轻掠过塞布丽娜的发丝，让她又惊讶又好奇。
“这……真的是法术。”塞布丽娜诧异抬头。
莉莉安回望她，湛蓝的眸子含着光，在阳光底下如一汪清泉，仔细看却又深邃，让人情不自禁地被那眸子吸引。
塞布丽娜又眨了眨眼，忍不住：“你的眼睛……真好看。”
说完，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冒犯了人，脸色通红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了奥德里奇的身后。
又是一阵笑。
“丽塔真是绝了，我替奥德里奇送过那么多次货，也见过这小姑娘几次，怎么没听她夸我呢？”将一切从头看到尾，莱昂很是遗憾。
身边的佣兵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惦记什么小姑娘？可闭嘴吧，人家眼睛确实好看。”
是是是！
莱昂嘶声把人拍开，疼得龇牙咧嘴。
……
晚上，莉莉安与其他人留下来吃了个晚饭。
她听说这是“惯例”，也就不推了。
奥德里奇生病的妻子还特地来感谢他们。莱昂说的八卦这时看着就有些道理，那位笑容恬静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有抹不去的贵族印记，从容大方。
晚餐丰盛，虽然家常却也心意十足，吃完了饭佣兵们酒喝多了，喝多了都是东倒西歪，莉莉安没怎么喝，闲闲地靠着椅背，和奥德里奇聊天。
她稍稍了解到，这小镇上和奥德里奇相似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从未离开过德尔加，都忙着土地里的活，少部分与他一样经商的，也只往返附近的城镇，没一个像他，每年大老远地跑一趟伊海顿。
而以他的话来说，之所以如此执着从伊海顿带蜂蜜酒，全都源于这家人传了几代的配方。
蜂蜜酒节绝不能缺少这配方的蜂蜜酒。
“有些辛苦了。”莉莉安忍不住说了句。
“那可没办法，只有我的蜂蜜酒能作为蜂蜜酒节的压轴。”奥德里奇摇了摇头，无视了莉莉安那零星的担忧，甚至有些自豪，“伊海顿的蜂蜜是最合适的。”
莉莉安看了他一眼，也不劝了。
倒是奥德里奇又提出来：“过两天就是蜂蜜酒节了，你和你的……朋友也留下来待几天吧。正好我们也缺一些护卫。”
这小镇子过个蜂蜜酒节而已，要什么护卫。
莉莉安觉得这个理由拙劣，到底没拒绝：“行吧，待两天。”
她也不是心存偷懒的心。
萨格大费周章将她引到这来，显然是要等她过去的，但她不得不来了，怎么能那么着急让他看笑话？
她就多玩一会，你慢慢等吧。
——
——
在奥德里奇夫人的强烈要求下，莉莉安与亚修还在奥德里奇家里住下了。
这家人实在热情，莉莉安本来要拒绝，但奥德里奇不知道是和他妻子提了什么，那位夫人握着她的手，一副“你这情况我都了解”的表情，一双眼睛含着热泪，态度坚决得让她心虚得不行。
“家里没有仆人，你可能不习惯。”那位夫人还亲自将领她到房间门口。
“我不太需要……”
却对上了夫人心疼的表情，莉莉安止了话头，额角一抽一抽的，第一次有了些难以招架的感觉。
她这话真情实意，本就不怎么需要仆人，但这情景下仿佛像是个坚强生活的贵族少女……
……妈的。
“既然选了这条路，唉……”夫人低声感叹着，眼神朝楼下的方向飘了飘，有些感慨，“不过你的眼光很不错，以后一定会有办法的……”
莉莉安：“……”
还真把她当私奔出来的了啊……
行吧。
“一定要幸福啊。”等她离开，关上门前还不忘与她说。
“……”
莉莉安无语了，叹了口气刚把门关上，却倏然迎上一张女孩的脸：“丽塔姐姐，我妈妈说你是私奔离开家的，真的吗？”
莉莉安：“……”
莉莉安：“？？？”
小鬼你怎么回事。
放过我行不行？
塞布丽娜小心地绕过她，蹬蹬蹬地去把门锁上，咔嗒一声落下，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眼看着她动作熟练，莉莉安眼皮一跳。
“你和我讲讲好不好。”塞布丽娜兴致勃勃。
莉莉安乐了，几步走到椅子旁，一屁股坐下，翘着腿，笑得有些痞气：“小姑娘，八卦得那么理直气壮，不学好啊。”
“八卦是什么？”塞布丽娜眨眼，她迈的步子没有莉莉安大，小跑着才到她身边，“你跑出来，你父母知不知道呀。”
不仅不知道，可能还想打死她。
莉莉安睨了她一眼，促狭地笑了声：“知道了怎么叫私奔。”
对面的小姑娘“啊”了声，恍然：“对哦。”
“那你母亲不会担心么。”想了想，塞布丽娜的重点突然就变了，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声音闷闷的，“那可真不好。”
莉莉安“啧”了声，猛站起来揉着她的头发，催她去干正事：“小姑娘，太晚了，该回去睡觉了。”
塞布丽娜忽然被袭击，她“啊呀”了一声，避又避不开，小声嘟囔着：“我好好奇呀，我母亲总说对不起她的母亲，念叨过好久。”
“你觉得你母亲过得不开心，你父亲对你母亲不好么。”莉莉安觉得话题有些超纲，话里头却仍是随性。
“怎么会……只是闲下来的时候会说，觉得有些遗憾。”塞布丽娜仰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可其他的她又不和我说……难得遇到像妈妈一样的人，还……”
能住在你家被你问这问那的？
莉莉安心里了然，感慨自己脾气可真好。
“你想问些什么，既然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你好奇什么。”
其实她又没什么耐心，觉得这好奇心很重的小姑娘实在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唔……”塞布丽娜往后缩了缩，把手里的抱枕抱紧了些，一头棕发被揉乱成一团，几缕垂着，有些可怜巴巴的。
顿时令莉莉安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欺负小姑娘了点。
“算了……我没什么想问的。”然而，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地蹙眉，说了句。
莉莉安：“……”
你们小女孩的心理活动可真是丰富。
“丽塔姐姐要好好休息。”接着，她又站起来，将抱枕端端正正地摆好，一本正经，“我不能打扰你休息！不然太放松了，被家里抓回家了怎么办！”
“……”
莉莉安把她送到门。
好巧不巧，塞布丽娜连跑带跳地离开时，正好遇到拎着水杯走过来的亚修。
她和亚修不太熟……虽说原本也该与她不熟，立即止住了脚步，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还回头看，猝不及防撞到莉莉安的视线，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亚修根本没受影响，近前来，神色如常地给她递了一杯蜂蜜水。
不合胃口的酒喝多了就犯恶心，在王宫或者波立维家时都得喝一杯蜂蜜水缓缓。
她本来还想忍字头上一把刀，今天就算了。
莉莉安接过蜂蜜水，眼珠子都不动地盯着他看，眸色深深。
亚修抬眼回视，轻声问：“怎么了？”
她抿了一口蜂蜜水，手腕微拧，晃了晃杯子：“我忽然觉得这个私奔人设也还可以。”
亚修一顿，似乎在花时间消化她的意思，莉莉安起了点坏心，笑容勾了一半，却看到眼前的人忽的倾身。
随着手腕力量而微晃的蜂蜜水倏地静止。
少年倾靠下来，带着扑面的金灯花香，虽淡，却无孔不入，她只觉得像个柔和却挣脱不开的牢笼。
还没回过神，一只手伸过来，轻覆在背上，拇指无意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温厚的手掌透过一件薄薄的衬衣，热度递来，那一下更似有电流窜过，将她炸得脑子空白。
这人……那么会的吗？！
她彻底僵住。不知所措间，亚修又侧过头，开口时温热的气息轻贴着耳廓，温和又多了一丝什么的声音传入耳中：“有几个佣兵的身份有些问题……再拖下去，可能会对小姐的身份产生怀疑。”
莉莉安一愣，仰着头，眸里的僵硬茫然一扫而空，反却利光一闪，她抬手攥着他的衣襟：“有可能会向威尔森家举报我们么。”
两人站得近，姿势亲密，一个低头，一个仰着，远远看去像在接吻。
亚修“嗯”了声。
啧。
莉莉安闭了闭眼睛，睁眼时气氛冷了几分：“得随时离开了吗。”
“只要没有产生更多麻烦。”亚修的回答有所保留。
有点儿烦。
风险什么的，虽不是没考虑过，但真的出现就很让人槽心。
“奥德里奇先生的女儿找小姐说了些什么。”
忽的，莉莉安脚下一空，等回过神他在说什么，已经被抱进了房间放下。
“小姑娘对成年人世界的好奇吧。”莉莉安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垂着眸，漫不经心的。
亚修笑了笑，反手将门合上，才松开她，稍稍挪开了距离：“冒犯了。”
莉莉安打了个哈欠：“你长得好看我也不亏啊。”
亚修失笑，却没再说什么。
话是那么说。
看着人转身，莉莉安心里又有一阵微泛起的，说不出的感觉。
不管是什么，他好像都能轻松理解自己的意思，并且无条件地配合。
那晚的“争执”……真的跟不存在似的。
这人设现在不装也得装，他起身去收拾沙发，莉莉安退了两步，倚窗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回头去关窗，却在低头时似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下边是漆黑一片的院子，她看不清。
顿了顿，却感觉什么都没有，只耳边风声掠过树丛，沙沙声忽高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