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希尔娅89层，莉莉安的房间。
金发少女盘膝坐在落地窗前，膝盖上搁着一本书，手里拎着杯水。
扫了一眼小游戏为自己提升的经验值，她又看着手上的水，心神一动，水杯上寒气撩起，白气滚滚。
她凑过来抿了一口，忍不住哈了口气。
冻过头了，可用起来果然比中二的吟诵法术舒服太多了。
又喝了一口，她把书一合，往玻璃面上一靠，眼神落在房间内花瓶里的殊茱花上，湛蓝的眸子微微眯起。正思索着，门外一阵轻缓地敲声。
她应了一声，少年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她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杯冒着点寒气的水。
“室内的法术工程坏掉了么。”他眉一挑，忍不住问了一句。
莉莉安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问。
已经入夏，薇薇安尔塞在海上，她住的楼层还高，加上降温的法术工程，燥热感没有在汀恩王国时那么强烈。
“没，不是很热。”想了想，她只能如此作答。
“水太冰了。”亚修走过来，指尖碰了碰透着寒意的水，不动声色地缓了缓寒气，又收回了手，解释了一句。
同时敏锐察觉到了她在想事情，他没再说话，安静地替她捡起放在地上的书，转身去放好。
“怎么样了。”等书被收回房间的书架上，莉莉安的声音才在身后响起。
“很好判，下午召集了人就决定了处理方式，与海莱丝向您保证的那样……”亚修说，“会议的主持者是缇娜，她没有异议。”
莉莉安啧了声。
缇娜这个没有异议，才让人搞不清楚她的立场。
她是不是真的觊觎女王的位置？
这件事情如果是石锤反而好解决，可缇娜的反应没有明显的指向性，如今对学生的处理毫无异议，与其说是无情抛弃了几个没有用的棋子，反而更像是身为主事者的理所当然。
叫她觉得威格的说法有些莫须有的错觉。
但那女人暴露出来的敌意，又让她觉得可能真的有些什么。
话说回来，威格提供的假设在大前提上就有问题——迪温似乎从未怀疑过缇娜的忠心问题。
“这也太难了。”她忍不住嘶了声。
亚修闻言回过头，见她心情差得连眉毛都拧起来，出口的声音又温和了不少：“如果暂时想不到的话，也许可以再等等，情况不明朗反而安全……”
“不是，”莉莉安神情凝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腿麻了。”
亚修：“……”
他轻笑了声，走到她身边，看她在小心翼翼地伸腿，腿酸麻到了某个极限时，动作倏然停顿，只能保持着弯腿的动作，动都不敢动。
只见小姑娘一脸艰难，而亚修在身边，视线忍不住往他身上飘，想求助吧，一时间又有点自尊心作祟，丢了一半的视线又折了回去。
实在是……
亚修闷着笑，差点被她打，绵软的拳头挥过来，他敏捷而轻地接住，缓缓地裹覆在手心里。
被限制住，哪怕限制得十分敷衍，莉莉安还是瞪着他：“松开。”
“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点事情，说这几天让您先在这儿休息，等那边解释过，风头平息了再按新的安排去学校……”他却没立即应下，反而轻松地将人抱起来，一路放在床上坐下，又轻轻地按着她的小腿，语气温和，“期间可能要去接受学校的资质评定……新的安排出来之后会来询问您的意见。”
“他们早该这样了。”莉莉安翻了个白眼，人往后一倒，“自己作死，谁救得了。”
亚修笑而不语，看她并没有因此受太大影响的样子，神情又安心了一点。
时间已经不早了，从他这儿得了消息后，生物钟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莉莉安小小地打着哈欠，下意识伸出手，是想抱他的样子。
亚修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温和地垂下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小姐困了就先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他松开手，扯了块被子给她盖上，人站起来，按灭了过亮的吊灯，留下了几盏略暗的灯，往侧间走了。
莉莉安听着那边的水声响起，眼睛闭了一会儿，反而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跳下床去抽了张纸和笔跑回来，随意地铺在床上，开始往上面写字。
几个数字。
573、576、579。
573年，海德家族被定罪，路德·海德从汀恩王国失踪。
576年，路德·海德进入薇薇安尔塞，并称自己失忆了……同年，她出生。
579年，路德·海德率人进攻这座城市，迪温记忆受创。
也是这一年，自己被波立维夫人带到汀恩王国的南方小镇，伪装为小贵族。
威格说了两件事情，迪温幼年的“意外”，以及为了镇压外族，却被路德·海德俘获。
应该都是573年以前，路德代表的海德家受雷特伯爵邀请，处理东部事务时期的事情。
而那个小游戏……
她指尖压着573年到576年之间的空档。
只有这一段符合游戏内的设定。
路德·海德当初没有回去救海德家族，并在东部失踪，很可能是因为“失忆”。
让人疑惑的是，在游戏里，他集结了外族，不断战胜凯特人法师，怎么三年后还会和迪温回到帝都？如果是为了让“敌人”掉以轻心……
这特么还能结个婚生个孩子啊？
莉莉安真实迷惑了。
迷惑迷惑着，背后凑来一道暖意：“睡不着？”
亚修从侧间出来，看到原本该睡着的少女坐在床上，正低头写东西，想到她有拿纸笔理思路的习惯，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扫了一眼那些数字，他心下了然：“是路德·海德的线索么。”
莉莉安嗯了声，往后靠了靠，闭着眼睛：“本来以为见到迪温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没想到她居然忘记了。”
亚修轻揽着她，下巴轻点在她的肩膀上：“小姐想知道什么。”
“现在就比较八卦个事儿吧。”莉莉安想了想，跟他说了自己好奇的事情。
和敌人生个孩子这种剧本，与其说不对头，不如说关键在迪温身上。
可问题就是，迪温忘记了。
“小姐似乎不太在意路德失忆的事情。”
莉莉安啊了声，像才想起这件事，却没多思考：“那是因为诅咒吧。”
小游戏上部的最后一段，马戎拿着魔剑出现在路德面前，说剑或许能帮助他。
能和魔剑扯上关系的，显然是魔剑法师这一层身份……
那他之后有没有恢复记忆呢？
莉莉安捏着那只羽毛笔，哼笑了一声：“你说我会不会和路德一样，因为这个诅咒也失忆一把？”
虽说显示出来的问题是失忆，但最开始，应该只是头痛。
莉莉安想起自己几度头痛的经历。
她心念一动，觉得“上一任莉莉安小姐”会闹出那场笑话，其实不是因为失手，可能……是因为伴随诅咒而生的，难以忍受的头痛。
路德·海德因为头痛而失忆，之前的“自己”因为头痛而自杀。
这么相比，自己的情况好了不知道多少，至少自己很快就能从中恢复……
莉莉安眯了眯眼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您不会有事。”也是这时，亚修的声音轻缓响起。
她的思路被打断，听清他在说什么，莉莉安眨了眨眼，回头看他。
本来呼之欲出的话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又停在喉间，没能继续。
少年像在思考着什么，垂着眸，浓睫下溢出星点琥珀色的光，瑰丽，又沉静，没有往常的温和淡然，反而……郑重得意味深长。
“您不会有事，”感觉到莉莉安回头，他抬眸和她对视，喃喃自语般的重复了一次，“我不会让您有事。”
这种郑重与平时的保证有些不一样，不一样在没让她产生似曾相识的安心，反而……有些不安。
她的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亚修捕捉到，轻笑了一声，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面颊：“没事……相信我。”
他很多时候不会说这种话，哪怕在她得知谋杀国王的人其实是他之后。
明明要问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他的眼神又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莉莉安沉默半晌，只能点头。
亚修重新搂紧她，声音咬着她的耳尖递进去：“学校可能会有线索。”
“因为路德曾经在学校……他来这儿难道还是因为……”
金灯花香笼罩着她，让她的心神一点点放松，期间隐隐想起迪温给自己看过的画面。
……路德曾在薇薇安尔塞的学校里活动过。
她其实一直有点疑惑，既然迪温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为什么一开始哪怕选择了别人给自己的说辞，也不和自己说明，她其实忘记了呢。
“人族里，没有人比凯特人更熟悉法术，他应该知道自己身中魔剑法师的诅咒，所以会想办法解除诅咒……”
没有比寻求凯特人更简单的方式。
“但并没有结果。”莉莉安呼了口气。
就像是……路德没能成功解除这个诅咒，哪怕攻入帝都，他最后还是——
“这些人大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莉莉安闭上眼，试图描绘出这个人的轮廓。
一个只活在人们记忆里的人，上一个魔剑法师的继承者，海德家族的继承人，战胜凯特人的“英雄”。
仍然……缺了点什么。
不只是路德·海德，还有其他的东西……
都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