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有些个教授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每天都在辞职边缘摩擦。
格莱是其中之一。
她给莉莉安上过一节课，事情发生后便被有气没出发的学生盯上了，再是自己的课几乎每个年级都要上，这段时间的教学工作堪称惨烈。
以至于她现在看到学生就气短头痛，恨不得拔腿就跑。
……
“格莱教授，关于前些日子……”
格莱刚结束下午的课，一听到耳边的动静，脸色一板，问了句：“我让你做的报告呢。”
结果没等那个学生说话，她立即转头离开，业务熟练到不过眨眼间就的离开了教室，再也找不到人。
出了教室，没看到学生追上来，她却不敢怠慢，几乎是扑着回了办公室。
距离办公室那扇门越来越近，她猛地推开再关上，看到停在鸟架上的鹦鹉时，心里才松了口气。
那只鹦鹉一身鲜艳的红蓝色，鲜艳的羽毛反射着光，亮片似的，这会儿被吓得把一双圆眼睛瞪得滚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这鹦鹉是朋友送的，格莱一向不喜欢这种鸟类，鲜艳过头了还很聒噪……可这会儿竟然觉得顺眼得很。
至少不会说些麻烦的话。
她吐了口气，将书往旁边一丢，从桌子上拎了杯水灌了口。
“害怕！害怕！”一口水还没喝完，鹦鹉又嚎起来。
“……”
她差点被呛了一口，缓过来正想叫它闭嘴，放在办公室那面落地镜便反射出了道模糊的人影，直达眸中。
鹦鹉又嚎：“有客人！有客人！”
格莱心头猛地一跳，蓦地回头。
她根本没发现，办公室另一侧的长椅上正坐着个人。
披着学校的制式长袍的金发少女，那双带着微妙笑意的湛蓝眸子此时正盯着那只鹦鹉。
格莱心里咯噔一声：“……殿下？”
“我叫莉莉安。”莉莉安这才扭过头，冲着她客气一笑，“格莱教授……听说您最近过得还不错。”
格莱：“……”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故意的吗。
她轻轻咳嗽，厚着脸皮开口：“谢谢关心。”
“学校对安抚学生的工作很不关心，”莉莉安笑了一声，曲指敲了敲扶手，“说明情况很难么。”
格莱疲于应对这类问题，但面对“当事人”，口气里也多丝恳切：“我们已经尽力去做了，这类事情关涉王室，话题很敏感。”
“嗯，尽力啊。”莉莉安状似无意地感慨了句，“但最好的解释时机已经过去了，所有的问题都会被集中在王室身上，鉴于王室的身份可以原谅一次，很多次之后呢。”
不咸不淡的话，透着丝讽刺。
格莱沉默不语。
要和她解释种种，自己是不愿意的。
这个少女回到凯特人领地还没有一个月，虽是王室，却未必了解凯特人……说她会成为女王的继承人，格莱都觉得可能性太低。
可她眼下也在想，莉莉安来找她做什么。
为王室讨公道——对学校不公布情况来表达不满的？
还是就自己的情况，来催促学校尽快公布解决方案的？
可不管哪一样，来找她实在说不过去……
她能做什么？她在学校里也只是个有一点点成果的教授而已。
“您是学校里唯一一位在法术概念上取得成就，并且还在世的教授。”然而莉莉安却没有就这件事情谈下去，反而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格莱怔住，显得有些跟不上节奏。
“法术就是凯特人的第二生命，对法术的研究和开发是每个凯特人的事业。但实际上，这些年来，整个学校的研究几乎都仅局限于实用型的法术研究……而几乎不重视法术概念。”莉莉安说，“不仅薇薇安尔塞，整个凯特人领地内的最新研究成果都昭示了这个事实。”
莉莉安的口气客观，格莱花了些时间明白她的话，整个人又缓了缓，才点了点头：“确实。”
她仍是好奇，莉莉安为什么提起这件事。
此时显然是看不出来意。
“殿下对法术概念这一科有兴趣么。”思来索去，她只能得到这个结论。
如果是为这件事，整个学校，甚至整个凯特人领地，都只能找她。
“突然来的兴趣。”莉莉安看格莱稍稍松了神，抬手将水壶“拉”到手中，笑了笑，“您有空聊聊这个话题么。”
格莱想了想，挑眉，不太相信似的：“你找我是为了这个？”
莉莉安反问：“那我找您做什么？算账？”
格莱：“……”
行吧。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
莉莉安也不急，安静地等她做好和自己交谈的准备。
等了有两分钟，格莱才开口朝她说了一句：“你要喝水么，还是茶？或者果汁？”
“果汁？”
莉莉安惊讶于办公室还有这种东西。
“一些异想天开的学生来找我的时候，喜欢喝这些，不过我最近不接待学生，原因你知道的。”格莱听她这么问，转身想去拿。
莉莉安打断了她：“红风叶草茶吧，没有的话水就可以。”
“独特的爱好。”格莱评价说。
莉莉安耸了耸肩，稍稍坐直，重新看向她：“异想天开的学生……和我们的话题有关系么。”
“有。”格莱直言，“做法术概念研究的，都会被称作异想天开的人。”
见莉莉安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格莱不紧不慢地从动了动手指，办公室书柜上的小箱子缓缓打开。
里面一小罐铁盒装的茶叶，送到手边又被丢到了水壶里。
凯特人的法术走的都是实用型，而这种情况在吟诵法术里几乎的不存在。
“法术概念被人漠视是有原因的，因为已知的一切都是法师的常识，而未被发掘的那些，以人族的寿命，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水壶朝自己飘来，停在桌子上，紧跟着是一个茶杯。
茶水倒出一条细长的弧线，坠入茶杯之中。
“什么是法术？是运用元素的技术。而四种元素来自于哪里？来自创世女神艾伦蒂亚。”
“按传说，女神已经死去，人族再无法寻觅她的踪迹……”
“那么元素的本质是什么，构成元素的东西又是些什么？”
莉莉安听着格莱一连串的话，垂眸思索起来。
那么长的时间里，哪怕是渺小的人类，也会有探寻“本源”的冲动。
“这种东西……不是一个个文字写下来就能够传承下来的东西，每一个人面对这种问题都需要从头开始。”格莱拿着水杯，搁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想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对元素有足够多的了解……怎么才说足够多呢。”
她话锋一转：“殿下了解凯特人所用的是怎么样的法术么？”
莉莉安听到这儿，才有时间抿一口茶，不假思索：“用来生活的法术。”
在学校上过一节课，她的感觉还不算深，为了确认，她又在城市里走了一圈。
虽然人人都会法术，可在城市里生活的凯特人的法术等级量化为游戏系统的数值，只有20级上下。
而学校里的学生会比这个等级高10级上下。
——而她打了快一个月的小游戏，等级是40。
他们在法术上表现得很强，可事实却让人显得有些失望。
她思索过，后来觉得并非自己高估了他们，而是标准和追求不一样。
标准与人族自身的劣势有关，重点是人族的法术追求……
莉莉安闭上眼睛，捏着茶杯轻晃了晃。
这时，耳边传来格莱的声音：“凯特人学法术需要十几年，而这十几年里只要掌握足以生活的程度就够了。”
“因此，极少人能到达足以研究法术本质的程度，也没人关心这个问题。”
捏着杯子的少女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
是了，就像数学，是个学生就逃不过，可只要达到能毕业能生活的水平就够了，世界七大数学问题是不要头发的人所研究的。
就算不要头发，也需要一点天赋。
和法术对于人族而言一样。
——哪怕凯特人是一群生来拥有法术天赋的佼佼者，可这仅是对人族而言，放在所有种族中仍旧处于弱势。
最关键的是，人族的寿命太短。
没有足够的时间。
以及……因此而缺乏必要的热情。
结局到如今便是法术概念研究的情况相当不妙。
“但您有过成果。”莉莉安放下茶杯，抬首看她。
格莱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失笑：“果然，你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莉莉安的表情也没有变化：“您觉得怎么才算是‘足够多’呢。”
这个问题被不动声色地抛了回来。
对元素有足够多的了解，其实也就是——足够强。
法术的使用，无论有多少法脉，有多少民族使用法术，深究其中都是对元素的运用。
元素的多少，如何去用，及其种种。
变强的过程就是了解法术本身的过程，而到达足够的程度，那自然而然就会对法术、元素的本质了熟于心。
“哪怕是精灵，并非每一位都有可能成为贤者。在人族中，能到达这种境界的存在更是几乎已经不存在了……”格莱说着说着，笑了笑，“自己没有这个实力便算了，还没有研究对象……这是一个很让人绝望的科目。”
而她之所以能够获得成果……
——是因为找到了研究对象。
看着她复杂的眼神，莉莉安缓缓站起，与她平视——
“你研究的对象，是魔剑法师的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