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长的心情似乎因那条毒计而明朗起来,他示意侍女将银盘放在铺着华丽毯子的矮几上。烤羊羔的香气混合着孜然与肉桂的辛香,在金帐内弥漫,就像是回到了草原一般。他拿起一柄镶嵌绿松石的金质小刀,准备享用美食。
就在这时,蜷缩在角落的奥拉夫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源于腹腔深处的呻吟,身体剧烈地蜷缩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接着,他开始用额头撞击身下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嘴里用维京语混杂着破碎的斯拉夫语,胡言乱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内容愈发不敬,甚至提到了大酋长的祖先会因他的失败而在草原上蒙羞。
大酋长皱起了眉头,美味的肉块悬在半空,食欲被打断让他极为不悦。
“让他闭嘴!”他厉声对守卫喝道。
一名守卫上前,用长矛的木柄狠狠捅向奥拉夫的后背。奥拉夫闷哼一声,却仿佛受到了更大的刺激,他突然抬起头,脸色涨红,青筋暴起,对着大酋长的方向,发出一连串极其污秽的咒骂,同时,他腹部用力,下身传来一阵清晰而尴尬的、无法控制的泄气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烈的恶臭,迅速在金帐内扩散开来。
这味道是如此猛烈,甚至盖过了烤肉的香气,大酋长正准备送入口中的肉块瞬间僵住,他的脸色由不悦转为惊愕,继而变为极致的厌恶和暴怒。他“啪”地一声将金刀拍在银盘上,猛地站起身,指着奥拉夫,因为极度的恶心和愤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头肮脏的、无可救药的北方野猪!”大酋长终于咆哮起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竟敢,竟敢用你卑贱的污秽玷污我的金帐!滚出去!立刻把他给我拖出去!扔到最肮脏的角落,别让我再看到这坨发臭的烂肉!”
守卫们也捏紧了鼻子,脸上写满了嫌恶。两人强忍着恶心,上前解开奥拉夫脚上的铁链,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奥拉夫装作完全虚脱、神志不清的样子,软绵绵地任由他们拖行,口中还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他被一路拖行,穿过营地,守卫故意绕开主要通道,选择偏僻泥泞的小路,最终将他像扔一袋垃圾一样,扔在了营地边缘、靠近河滩的一处废弃物堆积点。这里堆满了屠宰后的牲畜内脏、破损的营具和腐烂的食物残渣,臭气熏天,苍蝇成群。
“就在这儿烂掉吧,狗东西!”守卫啐了一口,远远地退开,但仍保持监视,确保他不会逃跑,但显然不愿再靠近一步。
奥拉夫趴在冰冷的泥泞和秽物中,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已经半死不活。但他的耳朵却竖起着,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将天空染成橙红。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一个熟悉的身影,拉着一辆装载着厨房垃圾的破车,步履蹒跚地朝这边走来。
来人正是一同被俘虏的莱夫,几天不见他比以前更瘦了,颧骨突出,眼神麻木,破旧的奴隶衣衫下露出道道鞭痕。当他走近,准备倾倒垃圾时,奥拉夫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微弱但清晰的、属于他们那条船特有的、呼唤同伴的暗号,一种模仿海鸥受伤时的短促哀鸣。
莱夫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来源,当他看清污秽中那张熟悉的脸庞是奥拉夫时,麻木的眼中瞬间涌上震惊、悲痛和一丝警惕。他迅速瞥了一眼远处监视的守卫,然后假装被地上的杂物绊倒,一个趔趄扑倒在奥拉夫身边,趁机用身体挡住守卫的视线。
莱夫压低声音,急促地问:“奥拉夫?诸神在上,你怎么在这里,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听我说,没时间了。”奥拉夫的声音气若游丝,但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普利耶夫斯基那条毒蛇,他向酋长献了条能杀死所有兄弟的毒。”
他简略但清晰地将水下筑坝、使用战船、散布谣言的计划告诉了莱夫。莱夫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握着车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刺杀普利耶夫斯基?那个叛徒现在是大酋长的“贵客”,身边总有护卫,他自己只是个最低贱的奴隶,这怎么可能?
“奥拉夫,这,这太难了我连靠近他都不可能。”莱夫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必须做到!”奥拉夫猛地抓住莱夫的手腕,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乌尔夫!为了我们所有的人,为了不让我们,我们的兄弟死得像个奴隶!”
说完后,他忍不住的剧烈地咳嗽起来,引来远处守卫不耐烦的呵斥。
莱夫看着奥拉夫那决绝的眼神,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沉重托付,又想起普利耶夫斯基那条毒计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城堡被毁,兄弟蒙羞,维京人的荣耀荡然无存。一股久违的热血,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冲上了他几乎冻结的心脏。他知道这可能是送死,但他更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所有人可能都会在屈辱和绝望中死去。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恶臭的空气,仿佛要将勇气也吸进肺里,他艰难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试试看。”
这四个字,重逾千斤,他迅速抓过一把烂草和污物,盖在奥拉夫身上,掩饰住刚才交谈的痕迹,然后挣扎着爬起来,拉起空车,步履沉重地离开。他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暗杀的计划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可是该如何接近那个被严密保护的海盗,成了他必须用生命去解答的难题。
夜色渐浓,萨马尔人的营地篝火如星辰般点亮整个平原,远处的城堡孤零零的就像是一盏,随时会被吹灭的孤灯,显得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