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其实不难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就在半个时辰前，裴宋才拎着剑企图抹她脖子，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单独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
如此一想，叶蓁也就没有拒绝了，和衣就躺下，拉过被褥盖住自己。
鼻翼间尽是男人的气息，这样的陌生而又熟悉，满满地充斥在她的周围，让她难以入眠。
今天晚上发生这样的事，本就令她好不容易聚拢的困意一挥而尽，再加上这环境，更是让她辗转反侧好一会儿都无法闭眼，她干脆就改成了趴姿，看着不远处那躺在小榻上的人。
似是挣扎了良久，她到底还是把心底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容玖，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容玖正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究竟睡着了没有。
她等半晌都没能等到他的回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打算放弃，却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过来。
“同样的问题，我之前就已经给过了你答案了。”
她咬唇，下巴枕在了手臂上。
“可是你我都知道，你回到北契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你带着我，我只会破坏你的计划……你看，今天才是第一天，裴宋就恨不得手刃了我，这样的事只会是一个开始，往后只要我仍然待在你身边，这种事情就不可能有结束的一天。”
容玖又怎么可能会猜想不到呢？
他知道，裴宋说得那些话都没错，叶蓁是一个南渠人，而他身为北契人，北契本就与南渠为敌对状态，倘若他想完成他的那些大事，就必须舍弃她，不然的话，哪怕他登上了那高位，她也只会是他的一个潜在威胁。
北契皇后是南渠人，北契的百姓又怎么可能会接受得了？
但是，她是他的执念啊，他为她执着了那么多年，若是能舍弃，早就舍弃了，他也根本不会在她的成亲大礼上出现把她带走。
他已经注定了终其一生都无法放弃她了。
“那又如何？”
他的态度，未曾改变过，也不会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而动摇。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有我在的一天，便必定能护你一天，无论是谁，都阻止不了我要做的事跟把你留在身边的事。”
他这完全就是冥顽不顾啊，叶蓁很是头疼，明明以前还觉得他是一个挺讲道理的人，怎么到了现在才发现，他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难不成以前的他都是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吗？
“容玖，那如果这江山与我，你只能择其一呢？你会怎么选择？”
他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的屋檐，她的一句句询问就在耳边，这样的问题，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来了，曾经秦迟也这般问过他，而他自己，也这般询问过自己。
可是出乎意料的，那个答案似乎也从未因为世事变迁而改变过。
“不会有那样需要我选择的一天，就算有，你应该也能猜到我的选择。”
她的心里一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容玖，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他侧过脸来，由于厢房内光线昏暗，他的身形隐在了那黑暗之中，只是那双注视着她的双眼，那里头的坚定是那样的瞩目，就好像从未改变过分毫，更不曾黯淡过。
“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里。
她攥紧了拳头，感觉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上不去也下不来。
“为什么？”
“因为，北契是北契，你是你。虽然我是北契的太子，虽然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但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你拯救了我，甚至于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是你陪在了我的身边，每当我沮丧狼狈时，也是你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相比之下，北契不过是我注定要背负的宿命，是我摆脱不了的责任，而你，却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是我赖以生存的理由。”
这些话，他从来都不曾对任何人说过，是羞于说出口，也是无法说出口。就如同他刚刚所说的那般，他身为北契的太子，夺回北契是他摆脱不掉的宿命，是他的责任，纵然他再怎么不愿意，他的肩膀上仍然背负着血海深仇，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去做，就算他不去做，他身边的人也会逼迫他去做。
然而，叶蓁对他来说的意义却完全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她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都认为他这是在执着他的执着，是不可理喻的，明明在血海深仇面前，这些所谓的儿女私情压根不值一提，他的那些举动，无法引起别人的共鸣，更无法让别人认同他。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哪怕完成了那些血海深仇，手刃了那龙椅上的人，可若是失去了他的信仰，失去了他唯一的光，他还剩下什么？
那龙椅或许是他人穷其一生都想攀登的高位，但是，他想要的从来都很清楚，只有一个她罢了。
如果登上了那高位，却失去了她，那么，还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更不是他的未来。
“叶蓁，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我不能没有你。”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该怎么回应他的心。他爱她，她不爱他，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能因为他的那些话而去有所改变，那只会演变成同情。
她不愿意同情他，更不愿意对他撒谎。
“容玖，对不起。”
他默了下，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他了，然而竟比之前的每一次更伤人。
他唯有重新阖上了双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叶蓁，永远都不要对我说那三个字，你要记住，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为你付出也是我自己的事，唯独这三个字，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
她看着他的睡颜，到底还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躺平以后也紧跟着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