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兄弟！来！再饮一杯！”
金碧辉煌的楼宇之中，一众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正在推杯换盏，谈笑间都是昔日纵剑江湖的潇洒，仿佛那个策马天下行侠仗义的时代又回来了。
北境之地大多荒芜，便是这北地第一重镇辽阳城也少有这般繁华之处，这座金楼并非凭空拔地而起，而是“由来已久”。
这座楼的前身便是那江湖买凶杀人的首选——烟波楼，只是后来锦衣卫势大，江湖衰弱之后，这刺客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楼主隐姓埋名退隐江湖，这偌大一座金楼，才成了今日这般浪客风流的模样。
人群之中，东方复一身道袍并不突兀，这里也来了不少道门弟子，只是比起青城派弟子的清心寡欲，这里的道友们显然多了几分“人气”。
“若将他们身上的兵器扒了换上一身官袍，他们定比那县太爷还会使惊堂木。”
说话的是个赤膊大和尚，脖上环着一串念珠，那珠子一颗颗都有拳头大小，他如此打扮再加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一看就不好招惹。
此番开口更是将周围之人统统骂了进去，只是旁人听了也就是皱皱眉头，倒是没人来与他起冲突。
东方复听了也只是神情淡淡不作回应，倒是大和尚主动来搭话：“小道士，你不觉得吗？”
被点了名，东方复也不好再视而不见，他只是稽首还礼，平静地道：“有何不妥吗？”
并非东方复有意袒护这些人，而是他心中确实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场面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当初对他有恩的陆十七大哥就是这么治理丐帮的，虽说治理到最后丐帮给治没了，但这也不能说是他陆大哥的错，都是朝廷不给他们活路。
“哼，丧良心的小子，可对起你背上这把剑。”大和尚说话越发不客气了。
“有何不妥吗！”东方复赫然起身，语气也重了许多，能认出他背上之剑的人自然该知晓这剑曾是青城掌门玉枢真人的佩剑。
大和尚如此说话，便是将他师父也一并骂了进去，东方复自然不会视若无睹，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一短须中年人连忙来劝架。
“二位且息怒！不过是些许口角，何必动刀动枪呢。”
中年人笑眯眯地按住了东方复的肩膀，后者只觉得一股高山一般的压力落在身上，叫他握着剑的手仿佛突然多了千斤力道，那剑竟是连半分也拔不出来。
这人好深厚的内力！
东方复心中微怔，旋即收起了几分轻视之意，他本以为这流落到北地的都是些丧家之犬，没想到竟还有这般高手。
说来也是先前西域一战时，他见识了真正的高手是何模样，无论是魔教圣女还是红尘客后人，她们的剑法都是当世一绝。
相比之下，这北地的江湖人士就显得平平无奇了，甚至有点不堪入目。
东方复默默地松开握着剑的手，行走江湖这些日子旁的没有学会，倒是让他懂得了审时度势，他绝非面前之人敌手，强行动手只会自找难堪。
见东方复主动退了一步，中年人笑眯眯地朝他点点头，随后看向那大和尚没好气地斥道：“你这秃驴，每日不干正事就在我这楼里混吃混喝，还想和我的客人动手，皮痒了不成？”
大和尚冷哼一声，提起桌边禅杖就越窗而去，桌上酒肉分毫未动，他来了大半日也只饮了几杯清水而已。
中年人看着这和尚桀骜的样子无奈摇首，转而对东方复道：“让小道长见笑了，我这师弟脾气不好，但他也没有坏心思，方才言语中若有得罪之处，我在这给小道长赔罪了。”
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师兄弟的关系，东方复正准备说些场面话好离去，没想到这中年人又一次语出惊人地道：“我这金楼还有几间空房，若小道长不介意就住下，毕竟说起来，咱们还是一家人呢，你来了，我总要尽些地主之谊才好。”
东方复愣住，中年人哈哈一笑：“我见了你师父也是要喊一声师兄的，你且安心住着吧。”
烟波楼是做黑道生意的地方，即便是幕后之人退隐，这楼也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有本事盘下这里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江湖虽大，但做刀头生意的拢共也就那么几家，北地当属烟波楼，而到了南边，血鬼堂的名声则更甚几分。
曾经江湖传闻血鬼堂的幕后龙头是恶道上人柯恨天，但随着血鬼堂在川蜀被一扫而灭，这谣言也不攻自破。
其实细细说来这谣言也不算全然是错，血鬼堂的确为柯恨天所建，只是后来柯恨天觉得这兵刃使得不顺手，甚至扎手，这才弃了不用。
血鬼堂那些明面上的跳梁小丑被灭也算合了他的心意，但血鬼堂名虽亡实则存，烟波楼退隐之后，柯恨天便暗中派弟子接手了这里。
论辈分，柯恨天为长，他的徒弟与玉枢真人自然也是平辈论交，所以那大和尚骂上一两声倒也不算出格，毕竟都是一家人。
只是柯恨天毕竟分属魔道中人，这一点在青城派也是忌讳，东方复这样的小辈自然不会知道当年的秘辛。
可再多的疑惑，在见到了中年人随手使出的分形剑之后都烟消云散了，青城御剑诀乃不传之秘，这人会使，那他理所当然就是他们自家人。
......
数日后，已在烟波楼小住的东方复在中年人的指导下精进了一番剑法，收剑入鞘之后他回头恭敬抱拳：“多谢师叔指点。”
中年人微微颔首：“你天资不差，只需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能名扬天下。”
“师叔谬赞了。”东方复谦和道。
中年人接着拿出了一封书信：“我与你师父也是多年不见，你下山也有些时日了，不妨回去瞧瞧。”
东方复明白中年人的意思，但他却不愿意接受：“师叔好意晚辈心领，只是晚辈下山为的是问心无愧，此刻回山还为时尚早。”
东方复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心中的谜团还有未解之处，他虽是当下之人，但身上背负的业障却勾连无数前尘旧人。
很多时候，他不能只是他自己，他是东方复，东方家的遗孤，青城派的弟子，丐帮末代帮主的好友......
东方复身上有太多的牵扯，青城山太小，压不住他这颗斑驳的心。
“痴儿。”中年人长叹一声：“既然你已有觉悟，那我也不再多劝，只是有一句忠告你且记得，北地之事牵扯四方八面，你遇上事能躲便躲，大势倾轧之下，这金楼也不过弹指间就灰飞烟灭，何况你这晚生小辈。”
“师叔告诫，晚辈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