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几人护在冲车四周。
朝里头大声喊道：“到地了，快快出来！”
烈火能阻敌，可闷在里头的滋味不好受。
皮挂从内掀开。
倒出几个七荤八素的汉子，蒙头蒙眼的，险些一头扎在自家兄弟枪尖上。
这几个晃晃脑袋，还知道从腰上解水袋往自己头上浇水。
借着湿意，啪啪拍脸。
目光须臾清明。
“怎地是秋香？！”
最后爬出来的人，正是秋香！
秋香拿掉捂着口鼻的湿巾。
换了簇新的口罩戴上。
她不用支应冲车，是这些人里形容最清爽的一个。
秋香下来就直奔英王世子，瞳孔微动，上下一扫，便已确定这人安然无恙。
不知她从哪里又摸出一个新口罩来，手一抖，小小的一团展开，下一刻便被套在时云宴的脸上。
而后是干净的布巾，用水浇湿，刷一下拍过去，又是一个口罩挂耳套上。
时云宴的口鼻顷刻间被三层隔离。
整个人都是懵的。
实在是秋香的动作太快了。
离得稍远的人，甚至都没看清她做了什么。
“上车！”
秋香将身后的药箱挪到前面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被李雪梅圈定为必救对象的英王世子。
大有你再不动弹，就要手动协助你移动的架势。
“护世子上车！”罗三反应最快，身上的铠甲咔咔往下脱，里衣亦是如此，抢了旁边人手里的水袋，迅速泼洒。
淋了水的湿衣，披到了时云宴身上。
周围人这才恍然，纷纷将里衣脱下。
赤身套上护甲。
“还能顶住吗？”胡大问的是冒火的冲车。
再烧下去，怕是要烧到木架。
“赌一把！”罗二发狠说道。
时云宴被推上去，而后众人默契的让受伤的兄弟上车。
秋香最后。
皮挂重新放下，其上的火势愈发猛烈。
时云宴只觉得身体被禁锢，难以周转。
视线所及，浓烟滚滚，几乎可不视物。
除了他好手好脚，冲车里的其余人俱都有伤在身，每个人都尽量蜷缩着身体，免得自己多占空间。
只轻伤腿好着的几个，担负起了移动冲车的任务。
在秋香的指挥下，调准方位，卖力狂奔起来。
车内唯一能自由行走的，就秋香一人。
冲车一开始移动，她便忙碌起来。
看似随意的抓人，止血、绑扎、用锋利的小刀快速割肉，敷药……
实则是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救治车内的人。
先将简单的快速处理，再视重伤者的情况，或急救，或……打晕。
被秋香打晕的人不在少数。
她身上没有足够的口罩，只得让人先晕着，减少呼吸的频率，让身体处于最低消耗的状态。
时云宴身上的披着的一层层湿衣裳被她取用不少。
撕扯下来用以罩住其他人的口鼻。
很方便，很好用。
时云宴也是由此一次次的感知到秋香在移动，在救助车内的伤患。
“换人。”秋香把着一个人的脉，语气异常坚定的说道。
这人就是腿好着，冲车动力提供者，卖力狂奔之一。
旁边很快有人替了他，秋香一手将人打晕，另一手接着这人的脑袋，托着将人放下后，翻手一块湿布糊上去。
动作行云流水。
几个跑着的很快都被换了一遍。
时云宴一直慢慢向这边挪动。
冲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浓烟越来越大，即便有湿布遮住口鼻，这车内的人都伤着，即便腿好着，也难以坚持太久，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人，且换人的频率很快。
秋香又喊了换人。
时云宴扒掉身上的湿衣，顶了上去。
秋香没有劝阻，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无。
这和她接到的指令并不冲突。
……
冲车之外，杀声震天。
围绕着冲车展开的攻守战，激烈血腥。
除李雪梅之外的弩弓已经因夜色来临而无法保持白日的精准度。
她一个人，已将自己所能控制的弩床数量拉到极限。
除了那辆燃烧的冲车，她的眼中，关州军与反军眼中，再无它物。
双方都能看出，那冲车已是强弩之末。
每拖延一刻，胜利的天平便向反军一方偏移几分。
冲车内的英王世子，此时此刻在这个战场上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关州军统帅，在反王的诸位公子眼中，谁能拿下此人，便可功盖其他兄弟，接掌军权，继而成为下一任西州之主！
快了！
快了！
守卫英王世子的几人，悍如猛虎。
可就算是真正的猛兽，亦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战。
如一直挥舞着军旗杆的戚大，已是气喘如牛。
胡大胡二两兄弟，双臂抖如筛糠，就连将手弩举起，也觉得吃力。
罗二的刀已经砍飞了，又在地上随意寻摸了一把。
罗大一杆长枪，变成了秃杆，枪尖留在某个反军身上，捅了人，那人自知必死，发了狠，生生用手薅下了枪头。
唯有罗三端是生猛，他之前护佑在英王世子身侧，出力最少，眼下也只有他，双手双刀，杀退了一拨拨反军。
他们是边跑边战。
竭力跟上冲车，护住冲车。
可敌人实在太多了。
眼下，已隔开很长的距离。
幸而不断有同袍从四方接应。
而他们殿后所面对的反军数量，才是各方最多的。
“你们听，是，马蹄声！”
罗二受伤的那只眼睛肿得老高，已经睁不开了。
失去了一半的视力，换来了耳力的增强。
“叽里呱啦，是蛮子！”胡大断然说道。
“蛮子来了，咱的援军也快了吧？”胡二的眼中腾得亮起来，连手抖都感觉能勉强能压下了。
反军后方先响起呼声：“西戎援军已至，拿下虎踞，就在今夜！杀啊！”
反军精神振奋。
再看关州军，咦？你们为啥也闻之振奋？
……
“禀大将军，西戎大军已动。”
“众将听令！”定国公威严的扫视四周，剑指一方：“叛军与蛮夷，除之务尽！杀！”
“杀！”
“杀！”
“杀！”
……
城墙之上，闫怀文借着月光先是看到万千铁骑汇入反军阵中。
眸中的凝重浓得化不开。
“报！反军有援兵至。”
几乎就在此军情上报的同一时间。
势如破竹的西戎大军，已杀进战场的中心。
距离那辆接应世子的冲车，仅几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