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郑修杰问：“你就那么希望阿雨能从你的生命里消失吗？”
“不，”沈诺回答他：“一个人不可能从谁的生命里消失，除非他死了。最恨他的时候，我的确想过他怎么不去死，可后来我才发现，我不是希望他去死，我只希望我们两个能成为熟悉的陌路人。”
“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
“嗯。”
“我知道了，”郑修杰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
挂了手机，沈诺看向外面的蓝天白云，安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另外一边，郑修杰挂了电话之后，看向身侧的男人。
“阿雨，”他道：“你都听到了吧？”
浓密的长睫微掀，一双深幽似海的凤眸缓缓露了出来。
他看着郑修杰，头顶的水晶灯散发着清冷的光，一如他此刻的神情，淡漠如雪，清冷如霜。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我听到了。”
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意思，却总是假装视而不见，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郑修杰抿了抿唇：“如果你真的想要她，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个药………”
“阿杰。”他打断了他的话。
郑修杰像赌气一般：“行，你们的事我不管，希望你不会后悔。”
秦斯雨突然笑了下：“这句话真耳熟。”
可不耳熟吗？
当初为了救秦雪逼迫沈诺的时候，他就曾经说过这一句话。
郑修杰瞥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会后悔，还明知故犯？”
“修杰，”秦斯雨说：“做出这个决定，不止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
郑修杰听不明白：“为什么。”
秦斯雨却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
因为现在只要一闭眼，做手术时的画面就像一部无尽循环的电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中放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对她犯下的滔天罪行，罪无可恕；又像一把把尖刀刺入心脏，将他的心搅成一团肉泥，疼得他撕心裂肺，疼痛永无止境，他巴不得更疼一些，更疼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对她感同身受。
琉璃易碎，人心亦然。
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永远无法恢复如初；就像被伤得体无完肤的人，又如何谈原谅呢？
日落星起，雨过天晴，这是自然规律，却不是他们的规律。
他做不到爱她就选择放手，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奔入其它人的怀抱。
只要他清醒着，他就永远无法放手。
他希望他的女孩能得到幸福，可只要有他清醒着，她就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其实向来都只有一个。
“阿杰，”秦斯雨看向窗外，声音飘渺如风：“天快晴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郑修杰突然有些难受，却还是笑了笑：“嗯。”
夜幕撤下，日光升起，上天公平得近乎残忍，不会因谁而缓慢，也不会因谁也加速，它一直不紧不慢的走着，淡然的见证世间所有一切悲欢离合。
时隔几个月，宋雅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沈诺。
看着沈诺清瘦淡漠的脸，她的眼睛却微微一红，见面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沈诺心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只觉一片荒唐。
严格说起来，宋雅并没有犯任何的错，秦家也没错，错的是郭艳的算计，错的是秦雪的深沉。
可秦家是谁，秦家人又是谁？
如果秦家真的那么在乎这一切，如果秦家真的想查，他们不会查不到这些真相。
或许他们当初被感激冲昏了头脑，所以没有细想，也或许郭艳的手段就真的那么高明，骗过了他们。
他们不是神，也会犯错………
如果可以，沈诺可以找无数的理由去谅解他们，去原谅他们。
可她不想，也不愿。
或许是迁怒，也或许是替自己的母亲不值。
她不想，也不愿。
她连自己都恨，又何来的勇气去原谅他人。
“秦夫人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沈诺轻声开口，声音称得上是温柔：“您是长辈，我受不起。”
当年加入秦家，她虽不曾将她当作女儿对待，却也不曾虐待她。
只是在儿媳和女儿之间，她选择了女儿。
仅此而已。
宋雅看着沈诺冷漠疏离的态度，心里却更加的难受。
“你受得起，”她声音沙哑，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忍着没有落下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漫漫，对不起你们沈家，对不起。”
“您要见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吗？”沈诺的情绪一直平淡，没有任何的起伏。
话音刚落，沈诺整个人就被抱住。
女人的怀抱温暖柔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就像就小时候喜欢抱着的母亲，能让人恨不得摊开肚皮让她揉揉。
一时间，沈诺有些许的恍惚，等反应过来时，她想伸手推开她，却被抱得更紧。
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湿润的温热，沈诺微怔，就听女人哽咽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不管如今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我也知道你不稀罕秦家，巴不得跟秦家再无往来。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秦家永远站在你身后，永远。”
沈诺安静了片刻，最后轻轻推开了她，只说了一句：“秋霜风起寒冬至，何必困守春雨时。秦夫人，都已经过去了。”
当秋天的寒霜浮现，当深秋的冷风吹起，就意味着寒冬即将来临，下一个春天也已经不远，又何必将自己困在曾经的春雨中，念念不忘。
已经错过的人或物，早已不可挽回，如今再来弥补，已经毫无意义。
就像你高考时获得成功的喜悦，当时不庆祝，过了十年再回想去弥补那段时光的喜悦，有何意义。
宋雅听懂了她的意思，也明白了她的决定，怔忪了许久，最终哭着笑了起来。
“我终于知道………”
刚说了这几个字，她就停住了，眼眶含泪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她想说什么，或许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