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并未盲目乐观，她狐疑地皱了皱眉：“确定是真的有在好转？而不是像之前一样……”
她话没说完，顾大夫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之前胡太医他们研制出来的药方，让那些病人看起来的确是在好转，可没过多久就迅速打回原形，甚至变本加厉的恶化。
说白了就是回光返照。
顾大夫也拿不准，犹疑片刻：“我觉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不过谨慎起见，要不你去看看？”
宋窈见到了那个病人。
因为之前发生了那桩意外，许多人不愿再到医署治病，可也有少数例外。
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离开了这儿他们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再加上还提供免费的食宿，于是就留下了。
这个人也是其中的一个，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年，比宋窈还要小几岁，模样黑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名叫阿贤，每次看到宋窈来还会不好意思。
顾大夫示意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臂，阿贤忸怩着挽起破破烂烂的衣袖，手臂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脓疮，有些已经结痂长疤。
顾大夫指了指：“你瞧瞧，前几天身上都快烂完了，现在居然开始结痂了！”
如果给感染瘟疫的人划分早期中期以及晚期，那么阿贤就属于晚期，只能躺平等死的那种。
眼看着只剩一口气的人，如今竟离奇的出现好转。
宋窈仔细瞧了瞧，神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看向阿贤，语气温和：“最近的药有按时吃吗？”
阿贤局促地点点头，磕磕巴巴回答：“每天都有按时吃药，宋大夫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她弯了弯唇角：“你比我小几岁，叫我姐姐就行。”
对方漆黑的脸泛着红，称呼到了嘴边，迟迟说不出话来。
宋窈也不逗他，又问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听说你能下地走动了？”
少年眼睛微亮，巴巴点头，期待地望着她：“宋姐姐，我是快好起来了么？”
她神色微黯，面露歉意：“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介意我给你看看吗？”
阿贤眼里闪过失落之色，摇摇头，伸出手来。
宋窈隔着帕子给他把脉，过了一会儿，眼底划过一抹异样。
她眼里闪过思索，回头看向顾大夫：“只有他的情况是这样的吗？”
顾大夫点头，话音迟疑：“目前来看，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出现了明显的好转。”
“那就奇怪了，大家吃的药明明都是一样的，为何……”
为何只有他不一样？
宋窈心神一动，视线重新落在阿贤身上，眼里闪烁着微光：“除了我开的药，你还有没有吃其他东西？”
阿贤面露费解，沉思片刻摇头：“没有吧，我只吃过宋姐姐的药，再然后就是这里的饭菜。”
他舔了舔唇瓣，眼里露出向往的神色。
大家的吃食都是统一的，应该不是饭菜的问题。
宋窈眸光微黯，语气循循善诱：“其他的呢，你再好好想想？”
阿贤拧眉苦思，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讪讪地摇头：“抱歉宋姐姐，我实在想不起来。”
她暗暗叹息，重新挽起笑容：“是我太着急了，没关系，你慢慢想，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我。”
宋窈和顾大夫往外走。
“确实有好转的迹象，但究竟是什么原因还不太清楚。”
顾大夫宽慰道：“不管怎么样，算是个好消息，你也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宋窈扯了扯嘴角但笑不语，这可还不到松气的时候。
两人走出一段路程，学徒匆忙追了上来：“宋大夫，等等！”
宋窈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她眼睛一亮，“可是阿贤想起来了？”
学徒摇摇头，语气迟疑：“是我，我想起来了，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
宋窈耐着性子鼓励他：“没关系，你说说看。”
学徒徐徐道来：“阿贤之前过惯了穷苦日子，所以特别爱吃，但因为病痛他日渐没有食欲，眼看着热乎乎的饭菜摆在面前却不能吃，别提有多难过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我之前跟着师傅学手艺，记起陈皮有开脾健胃的功效，于是就偷偷给他弄了点儿，他的食欲也确实好了起来。”
学徒一脸忐忑地抿了抿唇：“刚才我怕被骂就没敢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窈和顾大夫对视一眼，眼睛齐齐一亮，脑海里豁然开朗，犹如拨开云雾见天明。
“陈皮？陈皮燥湿化痰，确实是一味良药，我怎么没想到呢！没准儿还真是因为这个！”
宋窈唇角忍不住上扬：“到底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她这么一说，越发跃跃欲试起来，竟片刻也等不了，转身就走：“我这就去试！”
顾大夫也心情澎湃，背着手埋头追上去：“我跟你一起。”
两人亲自守着煎药，热出了一头汗也满不在意，充满希冀地望着炉子上的药罐。
顾大夫甚至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这次能成功，可别再空欢喜一场了！
宋窈精神高度紧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艰难的等待中药终于熬好，她下意识想上手去端，还好被顾大夫一把拦下。
“烫着呢！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啊！”
他语气隐隐透着训斥，拿帕子包裹着去端药罐。
宋窈讪讪扯了扯唇，揉了揉作痛的额角，眼前一阵眩晕，她强撑起精神跟着顾大夫把药分给病人。
来到容玠和薛行野所在的屋里，她眼巴巴看着两人喝下了药，心里一阵酸涩。
因为顾及到容玠的身体，宋窈这两日都刻意回避，减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露馅。
容玠清减了许多，面色白得近乎透明，忍着咳意垂眼喝药，除了额角青筋微微攒动，几乎看不出端倪。
以免宋窈看出异样，他克制着没和她对视。
薛行野咂着嘴一脸嫌弃：“这天天喝药，舌头都尝不出味儿了。”
亲眼看着二人喝下了药，宋窈心弦一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栽去。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隐约看到容玠仓皇失措的神情和薛行野震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