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韬领着小不点上楼。卧室里一片阴暗，他顺手拉开遮光窗帘。和煦的阳光透射进来，投映在地板上，映出了一行行字——
“任务代号：凛冬。
“任务内容：助莎莉波娃成功起诉并胜诉。
“任务时限：无限期。
“尖峰对决，翻云覆雨，大浪淘沙，乱世枭雄。
“财阀、黑帮、动乱、肉体买卖、义肢改造、意识侵犯……这里是丰衣足食的天堂，也是罪犯肆虐的地狱，更是赛博朋克预言中的未来都市。
“飞船穿梭于星河，无人仰望；强敌降临于身畔，众皆低头。
“逆转裁判吧，召唤师！”
看着地板上的任务信息，杨韬皱眉问道：
“这系统给的武器和技能都是打打杀杀的，为什么安排的任务却千奇百怪？
“第一次是要求我们出道；第二次是存活一个月，勉强有点关系；上次的单人任务，竟然要求我去玩滑板打败冠军；这次更离谱，要我们打官司！
“这些任务，与系统要求召唤师不断升级，有什么关系？”
小不点一脸平静，仿佛见怪不怪，答道：
“不然你以为呢？开局一把刀，从头砍到尾就完成任务了？你真以为是打游戏呢？大魔王坐在城堡里，等着你过关斩将去灭了它？
“其实我也问过师父类似的问题，师父同样不知道答案。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系统想要召唤师越来越强大。这种强大，不是单纯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是有勇有谋。”
杨韬点点头，又问：“其他队友去哪了？”
小不点苦笑道：“不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身边就没有队友。”
“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在电子记事本里……”小不点指着手上的腕带，“查到了今天要上班培训的信息，里面还有咖啡馆的地址。这明显是系统给的提示信息，我就跟着过来了。”
“你来过这个世界吗？”
“什么意思？”小不点不解。
“我上次的单人任务，也是在这个无限世界。”
“哦？你的意思是，你是第二次来这里？”小不点在卧室里踱起步来，“你上次也是咖啡馆老板吗？也是在这座城市？”
杨韬靠在窗户旁边，望了眼外面大雪纷飞的街区，答道：
“上次的身份是快递员，给塔尖人送肉的。这座城市的郊外有座山，有群人喜欢在山上玩滑板速降，上次的任务就是要我打败那里的冠军。”
“我上次来这里，是三年前，那时候这里挺安稳的，有吃有喝有房子住，还都是免费，福利很不错。这次回来感觉变了很多，我刚刚出去逛了一圈，塔底区乱七八糟，竟然还碰见了劫匪，似乎发生过什么动乱。”
彭梦玲腹诽道：“我感觉你更像劫匪，太狠了。”
小不点停下脚步，问：“塔底区我知道，系统给我安排的房子就在塔底区。可塔尖人是什么人？类似现实里的犹太人、盎格鲁撒克逊人那样的人种？”
这回轮到杨韬充当老师，他解释道：
“塔尖人不是人种，而是指住在塔尖区的居民。
“在这个无限世界里，住在塔底区就是塔底人，譬如你；住在塔腰区就是塔腰人，譬如我；还有些人住在塔尖区，就是塔尖人，是整个社会的上层阶级。
“这个星球上有很多座城市，我们脚下的是其中一座，叫云霄市。塔腰区位于城市中央地带，塔底区在城市外围，包住塔腰区。”
小不点又问：“塔尖人呢？不住在这里？”
“这座城市里没有塔尖人常住。”杨韬摇摇头，“塔尖区其实我也没去过，只是听说有这么个地方，我猜应该是一座只有塔尖人居住的城市，在星球上的某个地方。”
彭梦玲一边听着两人聊天，一边飞到窗台上，沐浴在阳光里，感到温暖多了。这里的科技明明领先现实，可房间里竟然没有暖气。
杨韬继续解释：
“塔尖人都是有钱人，掌控绝大部分资源，旗下的工厂生产、农田种植、运货载客全都依靠自动化机器，不需要人手。
“塔腰人大多是做服务业的，靠服务塔尖人赚点小钱，还有一些是高级技术人才。
“塔底人就是混吃等死的，我上次的身份就是塔底人，饿了有免费食堂，困了有免费住所，冷了有免费衣服，唯一的问题是活得很无聊，感觉社会不需要自己。塔底人要么沉迷游戏或毒品，要么参加极限运动，表演给塔尖人看，挣点奖金。”
听到这里，小不点挑了挑眉毛，笑道：“控制论啊，这个世界设定有意思～”
杨韬问：“什么控制论？”
小不点指着地板上的任务信息，侃侃而谈：
“看这里，任务说这里是赛博朋克预言中的未来都市。赛博朋克，英文名 cyberpunk，是 cybernetics 与 punk 的结合词；cybernetics 就是控制论，punk 是朋克，两者结合，就是赛博朋克。这是暗藏在任务信息里的提示。
“所谓‘控制论’，简单点理解，就是‘管理人的艺术’。[附注 1]
“一些科学家曾设想，当社会发展到某个阶段，资本会空前强大，将重复性生产劳动交给机器，从而淘汰大部分底层劳工。
“既然底层劳工不再参与生产，他们的劳动力也就没价值了，资本不需要剥削他们，更不需要给他们发钱。没有生产，自然没有消费。从某个方面看，消费其实是二次剥削，是资本从你手里收回发出去的钱。”
杨韬摇头道：“不明白，没有人消费，那生产出来的商品有什么价值？”
小不点反问：“人站着只占一平米的面积，躺下也不过占几平米，那我问你，你这间卧室目测有十几平米，多出来的空间有什么价值？有钱人的豪宅几百平米、上千平米，那么多空间有什么价值？”
杨韬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不点本就不期待杨韬回答，接着说下去：
“资本掌控了资源，想消费什么产品，命令机器生产就可以。在这个世界，资本就是你所说的塔尖人，他们几乎自给自足。
“假如需要一辆车，塔尖人命令汽车工厂生产就可以，顶多雇佣少数工程师或设计师来设计车辆，弄得好看点、酷炫点；如果想要车辆更快，可以雇佣科学家搞研发攻关，不再需要大量劳工进行组装生产。
“塔尖人用剩的产品，就从手指缝里漏下来，换取一些人性化服务。
“只有服务，是机器暂时不能替代的。
“身体、性命、自我……塔腰人依靠出卖这些人之为人的价值，来换取生存资源。有才艺的，就画画卖给塔尖人，或者唱歌给塔尖人听；胆子大的，就像你那样参加极限运动，表演给塔尖人看；长得好看的，身材棒的，就提供服务。
“至于毫无价值的塔底人，塔尖人只需要提供最基本的衣食住行，美其名曰‘福利’，以此维持社会稳定，以及人类的繁衍，足够了。”[附注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