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墨正埋头工作，现如今857算是成了警局的编外人员，靠着“外挂”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她手下虽然也有经理和能人，但是遇到大事决策的时候，也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了。
尤其是考虑到宁墨的目标，更是需要自己慢慢筹划才行...
因此，听到宁南佑的问题之后，宁墨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问道：
“什么为什么？”
宁南佑踌躇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
“爸，我有些不理解。”
“你明知道我...那时候想不开的原因，现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就是因为受不了他们的冷嘲热讽和打压，看不惯特权阶级靠着特权可以为所欲为，才那么激愤下失望愤怒的。”
“你现在这么做，和那些特权阶级有什么区别？你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敌人就在我身边一样...”
宁墨将宁南佑拉过来，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明白你的问题了。你是觉得，咱们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做那些错误的事情，对吧？”
宁南佑点点头，事实上，虽然重生以来过了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但上辈子的阴影也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宁南佑还是时常会做到那个梦，梦里他站在楼顶的天台上，风呼呼地吹着他的衣服，从楼上看下去，下面漆黑一片。
正如他被批判得一无是处，一败涂地的人生。
哪怕宁南佑努力安慰自己，自己已经幸运地拥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但还是被困在这个死胡同里出不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读书和努力，本来是光荣的事情。
为什么会被那些人讽刺得狗血淋头呢？
说他们靠着刷题根本提高不了自己的个人素质，说他们的人生除了做题就是做题。
他们不仅是批评性和指责型人格，而且还是狂热的铁饭碗爱好者，人生除了做题，简直毫无意义...
宁南佑光是想想那些剜心的话，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此，他一直都下意识回避着这些问题，既不想去想，也不想去提。
可是，现在随着和宁墨接触的越来越多，那些他不想接触的东西，终究还是逐渐展露在了他面前...
宁南佑点点头，承认道：
“对...我总觉得这样不对...可是，心里又怪别扭的，说不出是对还是不对...”
宁墨搂过宁南佑的肩膀，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缓缓说道：
“既然想不出来哪里不好，那就不要纠结了。”
“你想啊...凭什么只有他们能骑在普通人民的头上。人民群众是奠基者，但不是他们的垫脚石。”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官方和特权那里看到的，都是赤裸裸的轻蔑。
他们不珍惜人才，也不注重教育，任由那些上位者作践着普通百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宁墨的面色很是严肃，语气冷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你上学的时候学过《屈原列传》吧？”
宁南佑下意识点了点头，课本中这篇可是背诵篇目，有些句子他现在都还能背诵得出来呢。
“那你还记得屈原被放逐的时候，渔父是怎么对他说的？”
不等宁南佑回答，宁墨便轻轻说了起来：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
宁南佑想了起来，课本里的确有这么一段，屈原反驳的话是怎么说的他已经记不住了，但对渔父的倒是还很有印象。
这句话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虽然知道，他以前一直并不信服。
觉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坚持自己的信仰，只会随波逐流，那算什么本事？！
可是这番话是由他父亲说出来的，哪怕宁南佑再不理解，还是将话在心里咀嚼了片刻。
宁墨哈哈一笑，神色之中并无自足自得之色，倒是有些嘲讽之意。
“所以啊，变得不是我，而是沧浪。”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如果世间一切都让人失望，那人生也不过游戏一场。
如果世间还有那么一点子微光，那总会有人朝着光去拼命地追逐希望。
宁墨倒是不在乎如今是哪一种情况，毕竟她的任务，是让原主的儿子一生安好。
宁墨笑了一会儿便止住了声音，宁南佑侧头看着宁墨，总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了。
作为父亲，宁南佑觉得宁墨做的已经足够合格。
但在父亲之外，宁南佑却看不懂宁墨的所作所为，也看不清他的身份。
宁墨轻轻拍了拍宁南佑，接着说道：
“不只是你，我也是受害者。而且硬生生忍受了整个人生。”
“如果对你来说，这样的耻辱让人难以接受的话，那对我来说，我整个人生都被践踏了两次。”
宁南佑静静地听着，从宁墨的话里，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凉。
这样的话，他爸之前从来没有说过。
哪怕现在依旧没有说内情，宁南佑却从爷爷奶奶那里，依稀拼凑出了宁墨高中毕业之后南下打工的真相...
所以，他隐约有些能理解宁墨现在的心情了。果然，他听到宁墨接着说道：
“你是小镇做题家，我也是。自国家成立以来，多的是来自农村和小镇的做题家们。”
“但就是靠着这一个个做题家们，我们国家才能不断发展。哪怕他们努力过后失败了，也不是一种耻辱。”
“更何况，他们的失败，还是被人踩在脑袋上的失败。这不是他们的耻辱，而是社会的耻辱。”
宁南佑边听边觉得，宁墨说的好像很对，这正是他想不明白的原因。
“所以，既然他们看不起小镇做题家，那小镇，也就不需要做题家了。”
“我会让他们见识一下，没有小镇做题家的世界，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