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静了。
当这声话从元盈盈口中喊出时，整个废墟之城都寂静了，鸦雀无声。
林燮与武圣嘴巴张开，像雕塑一样呆住了。
林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什么做大？什么做小？
武圣虽早有准备早有预料，但纵然如此也万万预料不到，元盈盈竟是能把话说得如此虎狼。他震惊了。他倒是识时务，知晓这里马上要变成一处“是非之地”，马上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片刻留不得，于是悄咪咪的溜走，溜得无声无息，不知躲哪避难去了。
林燮嘴巴张开，呆呆愣愣的瞪着元盈盈，一时说不出话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世二十载，他从未听过如此虎狼之词。
“你说什么？”好半晌，林燮才吐出一句话。
这一次，少女又说了一遍。即便是再说一遍，她也毫然无惧，无惧世俗，毫无羞涩，磊落大方。
“我说，大不了她做大，我做小啊！”
林燮惊呆了。
少女敢爱敢当，不畏世俗的偏见，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林燮心中最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是仙儿，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这就如烙印般无法抹去，如白月光般无法消除。
她起初为此气愤而怀恨不已，但自被封锁在这凰天幻境，经这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她也是逐渐想开了。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欣然接受。
她情愿做小。
哪怕得到的那份爱，不会是完整的，她也愿意。
那一刻，林燮惊愣间，恍然醒悟了什么。这个时候，就算是再不开窍的人，也该什么都明白了。
想起之前与仙儿相遇后，突然变得敌对，一系列奇怪举动的元盈盈，林燮这一刻终是幡然。她…是在嫉妒？
“你…你…”林燮想问，你喜欢我？可愣是难以置信得没说得出来。
“你什么你？！” 被元盈盈气汹汹地吼断。红裙荡漾，风姿绰约，元盈盈莹莹如玉的脸上憋愤，她咬着银牙，道：“你真是个笨蛋！”
显然是在骂，都这么久了，你竟都察觉不到！你是木头吗？
林燮十指有点发抖，不敢说话。最主要的还是，他一时间太难以相信了。
“我喜欢你。”元盈盈平静下，目光毫无避讳的看向林燮，这句话就这么吐了出来。
显然，少女这一次是豁出去了，袒露心声，大胆追逐心中所爱。
事实上，她本就是个性情率直，敢讲敢说的女子，只因遇到了令她又爱又恨的“对手”，遇到了自己一生之敌。这让好强的她，难以承认，难以启齿。
她自小便拥有好胜之心，超出寻常女子，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生做男孩，那样她就能统率一族，征伐天下，而不是被当作公主，受到族中各方的宠溺，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故她从小便好扮作男装，玩弄心术，摆布人命。矛盾的是喜欢扮作男儿身的她却又从来瞧不起同辈中的男子，只把男子当作对手，从不知对异性的喜欢为何物。直到遇到了林燮。
她曾复盘过。还记得第一次在北海遇见林燮时，她同圣族无数年轻一辈一样，把他当作一个血脉已经废弃、昔年陨落之族的残存蝼蚁，随随便便就能将其踩在脚下，事实也确是如此，那一战中，她重创了林燮，险些令其就此殒命，逼得其强吞魍魉化焰火，九死一生，沉眠一年后方才苏醒复活。
但后来，她竟是被林燮打败了，暴露了自己的女儿身身份。这让当时的她感到难以接受与相信。
再后来，也不知为何，自己的目光竟是越来越多的关注在了这个男子身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她心中发酵。
久而久之，直到这次的凰天幻境之行，她愈来愈发现，自己心中的这种奇怪的情绪已经抑制不住了。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种对异性的好感在萌发。不，已经不能说是萌发了，而是成熟。这颗萌发的种子，早已在不知何时就被种下。她发现，跟他在一起，她变了。喜欢和他相处的时光。可是她难以承认，不敢承认，因为那是她曾经的死敌。
但此时此刻，她决定了，不再掩藏，她要大大方方的袒露心声，道出自己心中所想。这很离谱又如何？这才是她自己。这才是她元盈盈应有的大胆的样子。
整个废墟之城寂静，唯有清风拂过。
时间仿佛沉默了许久。
林燮心中仍然难以相信。他如何能想到，这个曾几何时三番五次与他血拼死斗，针锋相对的“小白脸”，竟是默默喜欢于他。当然了，他早已知道并接受元盈盈是女儿身的事实，只是北海第一次相见时，后者白衣翩翩，丰神如玉，美俏得不可方物的“天下第一美男”的形象，早已深入他心。
可是，怎么会呢？
元盈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这让林燮感到犹如大梦一场。要知道，曾经他们可是死敌，她不惜一切要置他于死地，喜欢玩弄于他，当然了，也许后来逐渐成为朋友…但这般变化，让林燮感到不解，感到不可思议。她是不是脑子抽风了？
林燮看她的神情愈来愈怪异。
“你那什么眼神？”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元盈盈冷冷一瞪。
林燮背后一寒，一阵哆嗦，挺直了腰，不敢有任何神情。
“可是为何？”林燮还是不解。
元盈盈沉默了，没有回答林燮的疑问。她目光垂下，陷入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开始对林燮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的死对头。
是因为被他所打败吗？又或者，是因为看到他以一人之力对抗大圣使，力挽狂澜，打开城门，被他的伟岸所吸引？还是因为，他是最疼爱自己的扎姨的儿子？
元盈盈不知。以上或许都不是。
亦或不然，是因为看到她素以想要斩杀的对手，在那危难关头，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想都未想的，抱推开她，为她挡下致命一击。
自幼心狠手辣视人命为无物的她，从来不知何为仁善，当看到她欲置之死地的男孩却是反过来以德报怨，毫不犹豫的挡在她身前时，她疑惑了，她不解。
那可是她上一刻才想杀的人啊！可谁能知呢？在欲暗算他时，却是反被护在身前。千钧一发，那是未经过任何思考的挺身而出。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也许，正是因为看到林燮在她面前喋血，淋淋的鲜血喷洒在她呆愣的脸颊上的那一刻，她的心震动了。被冰冷的血液掩埋的心，裂开一条裂纹。
一颗包裹着异样情感的种子，也许正是自那时起，开始萌发。
“所以呢？你考虑得怎么样？”元盈盈没有回答他自己心中所想，良久后问道。
“什么考虑得怎么样？”林燮愣愣一疑，前者这话问得前不着边，后不着店。
元盈盈细眉一蹙，鄙夷了一眼，烦躁又没好气的道：“你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这种话已经让女孩子家说了两遍了，难道还想让人家再说第三遍吗？”
林燮立马恍悟，喉咙忐忑的滚了滚。
“当然，你如果非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也没关系，那我就说给你听。”元盈盈坦荡，一点没有羞涩，接着就欲开口。
听到这话，林燮吓了吓，头皮一阵发麻，立马打住元盈盈：“别别别！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是再听不得这种虎狼之词了。
“那所以呢？你考虑得怎么样？”元盈盈问道。
林燮当然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双眉浮现焦愁。并不是无法接受仙儿做大，她做小，而是无法接受永远留在这凰天幻境中。
看出林燮的纠结，元盈盈的心头也是开始紧绷如弦，但她化紧张为平稳。她的面色逐渐平和，显露出从所未见的柔情，声音温柔，似水的目光环视向周围：“其实我觉得，我们就这么生活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再也没了外界的烦恼，远离凡尘。在外界，我们是敌人，我和她也是敌人，但在这里，世事因果，恩怨情仇，便再与我们无关了。”
她看向林燮，轻轻牵起他的手，柔情似水：“等仙儿醒来后，我们三人便可以这大泽为堂，以师父为父，天地在上，师父在座，为我们主婚，拜天地，拜父母，一起在这世外桃源中，相守到老。我们不会感到孤单，我和仙儿可以为你生许多许多的孩子，我们，还有师父，会陪伴着他们一起长大。如果是男孩，你和师父可以教他们修炼，教他们武道，如果是女孩，我和仙儿可以教她们织锦，教她们绣花。虽然我手艺差了点，但还有时间，我可以练…我们就这么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无忧无虑，白头到老。你觉得怎样呢？”
元盈盈温柔的声音富含韵律，缓缓响起，轻轻落下，她看向林燮的剪水双眸中，注视良久，波光闪动。
“答应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