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郑开奇推门进来,踉踉跄跄回到座位上,“你们聊的什么,那么开心。”
“科长,再来一杯,我告诉你。”施诗又腻了过来。
郑开奇摆摆手,“杀了我,我也不喝了。难受死了,要么咱们散了吧,开车回去睡个好觉。”
“哎,郑桑,那么见外。今晚就住在这里。一会我背你回去,让施诗小姐好好给你洗个澡,睡个好觉。”
“可不是,被美人伺候,那可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
俩军官一对眼,又过来给郑开奇灌了一杯。
后者吞咽了下去,嘴角就开始流酒水,忍不住的咳嗽。
俩人哈哈大笑。
施诗也在那笑。
“他喝醉啦。”
宪兵队有宪兵队的纪律,虽然可以闲时饮酒,但作息时间是限制的。
很快,两人就合力抱着郑开奇往楼上走,施诗在后面慢慢跟着。
“神也君,感谢你的礼物了,家父一定会特别开心。”
“哎,只是顺手的事情。等后天货物离开码头开往日本,我也就没有权限顺手牵羊了。”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啊。”
两人用日语说着话,丝毫不顾及后面的施诗。
一个金丝雀而已,不会懂日语的。
施诗不说话,只是看着被抬着的郑开奇。
后者本来的小白脸通红一片。已然接近昏迷。
迷迷糊糊,看见女人对着他笑,舔了下红唇。
他心神一僵,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天明。
小轩窗,有人正梳妆。
“醒了?”书桌旁,施诗在梳妆打扮,看其样子神清气爽。
郑开奇浑身一个激灵,低头一看。自己浑身还是酒味,那身衣服也没动。
上面甚至还有自己秽吐过的污渍。
他松了口气,随即就生气了,“你就不能给我换身衣服?”
施诗站起身走了过来,说道:“给你脱到一半,看见纱布才想起来你身上有伤。沾不得水。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给你换上那鬼子女军官的军服?
那我得别扭一晚上。
我可以跟一个醉鬼凑合一晚上,跟鬼子可不行。
所以,你衣服就没脱喽。”
郑开奇揉着脑子上了个厕所,出来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昨晚灌醉了我,你就在日本人堆里,对方又喝了酒,就不怕出事?”
施诗笑了,“担心我?”
“你我毕竟同胞。再说,是我让你身入险境。”
“行行行。”施诗打断了他,“不用那么生分嘛。”
“我怎么觉得你过了一晚上,跟我没大没小的。”
施诗撇撇嘴,“有两个情报告诉你,你准备怎么谢我吧。”
她把郑开奇外出呕吐时加贺一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郑开奇皱起眉头,“后天货轮离开好说,中西医结合?”
加贺说的礼物,肯定是神也净身在码头揣兜带回来的东西。
后天货轮去日本,也就是说这东西就是那船上拿的。
会是什么呢?
加贺呃父亲是老警察,一般的金银财物也不用如此繁琐的倒手。
会是什么呢?那个礼物?
算了,先不去管他。
“中西医结合什么意思?中医和西医能结合在一起么?”
施诗噘噘嘴,“之前有过零星的意见出来。不过战争期间还是西医见效快,谁还研究中医。
加贺当时的表情吧,很奇怪。”
“很奇怪?”
郑开奇问道:“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分析的能力。怎么奇怪了?”
“开什么玩笑。我是编辑好不好?需要察言观色的好么?”施诗在那慢慢穿丝袜,穿到一半忽然跑到郑开奇面前,一脚踩在床边框上。
女人指着穿到一半的袜儿上方,喝道:“看看,酒桌上你拍我一巴掌,都红肿了。”
郑开奇记得此事,“谁让你酒桌之上当时胡说呢。万一他顺嘴说了,再出点事,你我的嫌疑就大了。”
“那你也太用力了。”
“对不住,喝大了,只顾着警告你,没注意力道。”
“你给我吹吹。”
“滚一边去。”
男人起身,“走了,回去。趁着大清早。”
穿好丝袜的女人撒娇,“被你打的腿疼,背着我好不好?”
见她真的在那一瘸一拐的走,郑开奇无奈了,“姑奶奶,别闹了,我在宪兵队仇人可多,抓紧走。”
“那怕什么,不是有朋友么?”施诗面有痛苦,“需要有人背着我。”
“跟小人做朋友,是需要不断自我牺牲的。
日本人低看我们,在交友过程中,就是小人的角色。
在交往过程中,不断利用我们,又看不起我们,即便是偶尔的敬佩和需要,很快就被他们的军国荣誉优越感所替代。
所以,不要依靠这种友谊。
而且,此二人在司令部的军官体系中并不是手握重拳或者身居高位的。
真要有事,是不可能中用的。
起码我之前得罪的那些军官,都比他俩凶狠蛮横的多。
如果被他俩看见, 跑不了一顿打。至于你嘛,在宪兵司令部羞辱一个中国的美丽女人,那不是谁看见谁都想上的事情?”
施诗的脸立马煞白,“你别吓我啊。那咱们快走吧。”
刚走了两步,“你背我吧。”
“有完没完。男女授受不亲。”
施诗促狭一笑,“我可是你的情妇啊。又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晚上,你不该献献殷勤?起码让日本人相信啊。”
“真要献殷勤,那也是美妙的晚上之前,而不是之后。”
“你无耻!
到底你背不背吧!”
“不背。”
“那好,还有个情报,我就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回来,我背。”
“哼,你自己选的啊,跟我没关系。”
最终男人还是背着女人下楼,在院子里坐上了车。
“说吧,什么情报?”郑开奇发动了车子。
今天身子好乏,昨晚喝了两杯,实在是超负荷了。平时有东来的腹部呼吸法,别说背个女人,铁塔骑上来他都能走两步。
今天这就头脑昏沉,浑身乏力。伤口更是隐隐作痛中带着醉人的麻痒。
“说吧,别说没情报啊。”
“我是那样的人么?”女人心满意足坐在副驾驶,说道:“关于聊到中西医结合的话题,有个点很有意思。”
“什么意思?中西医结合疗效好?”
“当时加贺表达自己破解了那个小小的难题后,露出有意思的表情。说成立也简单,破解嘛也不费力之类的屁话。”
郑开奇在那琢磨,“他什么意思啊。”
骚包傲娇的军官。
施诗说道:“我不知道他说的意思,不过,他说完那句话后,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什么多余的动作?”
“当时吃的东西根本不需要醋,他拿起了醋瓶,但是又很快放了回去。”
“拿起了醋瓶?又放了回去。”
“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感觉。”
郑开奇仔细问了当时的情况,沉吟起来。
“走,不说了,先回去。”
车子慢慢行驶,郑开奇在消化着这些事情。
是加贺确实青涩,还是故布迷阵,等着他下套?
想在地下世界活得久,就得时时刻刻高看敌人一眼,自己多想几步。
也仅仅能保持较高的胜率。
败了一次,就没了。
他对这两位军官并不摸底,不知道脾气秉性,无法跟酒桌上的状态做对比。
走一步算一步吧。
快把施诗放下车的时候,女人问道:“我跟你说过院子里住了个老人的事情了吧?”
郑开奇侧着头,看着她,缓缓点头,“知道了。”
“你不担心我的安危了?”
“日本人你都不怕你怕一个老头作甚。你不是说他文化人么?”
“嗯,平时就摆弄花花草草,闲时就在房间里写写字,偶尔出去卖卖书法,也能赚点钱。是个大文化人。”
郑开奇不屑,“嗯,知道了。你就在那住着。”
放下了女人,他第一时间跟齐多娣联系上,在南郊的小摊位上喝起了早茶。
“根据收集来的情报,那五艘货轮中,四艘是钨矿砂,至于是国民党内哪位大佬的私藏还是什么,不得而知。目前买家也不清楚。”
“另外一艘,应该是国宝级别的文物。”
齐多娣拿出一张照片,“这就是你让张老三搞的,那个军官口袋里的东西。”
郑开奇打眼一看,一个锈迹斑斑的骏马。
他挠挠头,“国宝?”
“嗯,两汉时期的,我找可靠的专家看了。能工巧匠制作,非常难得。
不知道那军官是随手拿了,还是精挑细选的。
精挑细选也就罢了。如果随手就能拿出来个国宝级别的,那么,那艘船咱们必须留下来。”
他促狭一笑,“你是没有欣赏国宝的眼光吧。”
“他拿出来是为了给一个朋友的父亲。”郑开奇把昨晚的情况一说,“多少也得挑一挑吧。”
“但愿吧。最好不是满船的国宝,如果让其离开,咱们的罪过就大了。”
“不是国宝,就算是普通文物,如果让其流通海外,我们也是罪人。”
郑开奇把神也净身和加贺一郎的肖像说的很清楚,“今天,找几个跟踪好手,死盯这两人。
一个关系着国宝,一个关系着下午振邦货仓的生死存亡。”
齐多娣精神一振,“那个神秘的军官也找到了?我还一直担心呢。”
齐多娣也愁,“计划不如变化快。本想着制造一个临时的货仓,充当振邦货仓的替身。
大体框架都做了出来。但就是在大门这一块被拦住了。
工业化的大门搞不定,本想着去租界西里去搞一些大木头,但那边被租界巡捕隔离了,不让动。
大门没有,里面的框架再完善,也不是个事儿。”
这个替换真实货仓的计划,算是直接失败。
郑开奇眉头皱起,说道:“算了,那就直接在路上劫吧。本就是两天内完成一个货仓,太仓促了。即便有了大门,有可能也会被内行人看出门道。太不保险。”
“那样不行吧,路上劫,咱们明知道那些药是假的,劫走了也不是个事儿。带着物资离开,很容易被早就准备的日本人袭击。”
郑开奇说道:“既然半路袭击,日本人自然会考虑到情报泄露的可能,把尾随改成偷袭,也是可能的。
所以我们需要相应的改变计划。”
他跟齐多娣嘀嘀咕咕半天,齐多娣愣了愣,“不行吧?这样的风险不会很大吗?那些药,是不是都可惜了?”
“所以,我必须得找个能人,解决药的问题。
在这之前,还需要能把样品药拿出来。所以,你安排人盯着那两个军官,绝对错不了。特别是加贺一郎。”
“明白了。”
两人习惯了短暂碰头各自分开。
郑开奇买了早餐回到南郊,发现白冰和楚秀娥两人合盖着薄毯,在呼呼大睡。
只露着四条白花花的胳膊和腿。
“什么情况?”
郑开奇下楼问。
“我不在家,都懒成那样了。”
小姨不嫌事大,“哎呀,一看你就没睡好,快上去睡一会。床大,她们俩身板瘦小,加上你也能睡开。”
郑开奇郑重感谢,在阿奎那知道。昨晚白冰打过电话,知道自己没回来后,跟秀娥也就在棚户区那给老雷打下手了。
今天一大早才被送回来,饭都没吃几口就洗了澡睡了。
“备车,去棚户区。”
“少爷,我不上班了。”
“送完我再回来。”
“哦。”阿奎是想跟着他的。
郑开奇在车上跟他说了那两个杀手的事情。
“算是半个我的人,以后对他们客气点。”
“他们下手太黑,少爷。不然也不会教育他们。”
“形单影只两个人,不容易。”
“知道了。”
到了棚户区,郑开奇就看见了蓬头乱发的老雷,一看就连续没睡觉。
郑开奇问了具体情况,知道对方已经告知了这里的人如何收敛,保管,就把老雷敲晕了。
众人大惊。
“找人伺候他洗澡休息。中午再说。”郑开奇心疼。
桂花香点头,“是该如此。”
见郑开奇不走,就陪着他聊天。
郑开奇跟桂花香了解了现在棚户区的势力划分,以及每日的犯罪频率,确实是个人间炼狱。
他越听心情越差。
他拿了大洋出来,让这里准备点饭。
“我中午在这里吃,给老雷改善改善伙食。”
“郑科长客气了,您来就是贵宾,我们自然好好招待——”
“不用,咱们是做生意,一码归一码。”
最后女人没扭过男人,接了钱去安排。
郑开奇就躺在院子旁边的屋顶上,顶着日头睡着了。
边睡边等码头那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