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审阅考生考卷,烦劳几位大人了。”
“陛下若是有旨,下官定尽快告知。”
语罢。
李景隆将前十名考生的考卷封存后,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片刻功夫。
当看完李景隆带来的试卷后,朱标咂吧咂吧嘴,当即说道。
“命高启等人依照此次文试,给中榜学子拟出个名次出来。”
“陛下,还有殿试.....”
“殿试不过走过过场。”面对李景隆的提醒,朱标语气随意,淡淡说道。“若论辞藻华丽,文风蔚然,朕不及这些学子。”
“殿试之上,朕也不能考究这些学子为政之道。”
“姑且让高启等人暂拟个名次出来,殿试过后朕简单修改,便也定为此次科举榜单。”
“是。”
“只是.....”
想到方才高启还在想同自己打赌,赌朱标会定章横、杨士奇谁人为状元。
李景隆略微沉吟,看向朱标道。
“陛下明鉴,自古文无第一,一甲前三名无论定为谁,怕都有失偏颇。”
“臣以为,一甲前三名当由陛下钦点,二甲、三甲名单交予臣等拟定,陛下再点其魁首。”
“准了。”
朱标说着,目光也不由落在章横、杨士奇二人的考卷之上。
杨士奇何许人也,朱标自然也是知道的。
原本是洪武二十二年的进士。
或许是因为大明提前开办科举,所以眼下十七岁的杨士奇,十五岁的解缙都提早出现在科举考场。
而且!
这杨士奇也是个能臣,正因其之能,历经数朝,后世甚至有人将他视作正统年间的权臣。
不过朱标对这个杨士奇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至于章横,朱标却没有听说过明初有哪位能臣名叫章横。
想来也对,科举千年,状元数百。
并非所有状元都乃是治国能臣。
“此次状元暂定章横,杨士奇次之。”
“殿试过后,酌情调整。”
“是。”李景隆拱手刚要离开,可又想到了什么,忙再次冲朱标禀告道:“陛下,那解缙.....”
“解缙文试考卷如何?”
“回陛下,虽也中榜,却在二甲之流。”
“是否将其拔为一甲.....”
“不必!”朱标当即说道,“高夫子等人既将其定为二甲,那朕便没有带头徇私的道理。”
见李景隆似乎也格外在意这解缙,朱标也来了几分兴致问道:“九江,你以为那解缙如何?”
“臣乃此次科举副考,不便评价此科学子。”
“拉倒吧!”朱标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真想当这次科举学子的座师?”
“眼下独你我二人,随意说说。”
被朱标这么一说,李景隆憨笑一声便也仔细斟酌了起来。
数秒过后,却见李景隆脸上多了几分不悦,语气也十分不满道。
“解缙,着实给臣惹了不少麻烦。”
“倘若先前陛下和太上皇不在贡院,他半个时辰便要上交试卷,臣身为科举副考反倒被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届时无论他是想要参与工试亦或是离开贡院,臣都不能擅自做主。”
“此事闹大,臣也免不了担责.....”
“有话何不直说!”朱标直接打断李景隆道。
就李景隆方才这番话虽表面上是在抱怨,可实则乃是想告诉自己,那解缙自私至极。
为了他自己能出风头,能在此次科举的考生中脱颖而出。
全然不理会其他科举官员的死活。
李景隆说的轻描淡写,最多不过是抱怨自己将要担责。
可实际上,倘若当时不是自己和老朱在场,无论解缙是要参与工试亦或是离开贡院。
哪怕是两者都不准,使的解缙大闹贡院。
届时相关官员都要问责,甚至还要有人因此掉脑袋。
说解缙是搭上贡院官员的性命出头,也丝毫不为过。
当然!
朱标却也清楚,以解缙的秉性。
倘若不是见自己和老朱在场,他也不会闹这么一出。
恐怕他也会老老实实,乖乖在文试考场中待上三天,写一份更好试卷。
而听到朱标明白自己暗斥解缙,李景隆笑笑,便也调转话锋道。
“不过陛下,这解缙终究还是少年人。”
“能参加会试便也是同辈翘楚,身负大才,自然放浪形骸,无所顾忌。”
“假以时日,多加历练,或许也是可用。”
“不错,确实应该多加历练。”
朱标想了想,旋即拿出高启等人拟定的三甲百余名学子的名单。
按理说一甲进士及第,只有状元、榜眼、探花三人。
二甲进士出身,数十人至一百人。
三甲同进士出身,人数更多。
而后续安排,一甲进士及第,放榜之后便可授翰林院编撰、编修。
二甲多为给事中、御史等,三甲则授知县,外放地方。
既然解缙还需历练,那便也没有什么比外放到地方,担任一地知县,管理一地百姓更好的历练了。
而且解缙于贡院闹得那些个幺蛾子,无外乎是想给自己留下印象,好将他留在京城。
所以此时朱标也多了几分恶趣味。
故意便要将这解缙下放到地方。
“吩咐高启,将解缙名字落于第三甲,殿试过后将他外放到地方当个县令。”
“嗯?”李景隆先是一愣。
不过当看到朱标脸上带着些许坏笑,他便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办。”
历来起来玩心打算使坏的人,从来都不怕麻烦。
李景隆也等不到明日,刚一出宫便直接朝贡院走去。
然而话说回来,李景隆丝毫不觉得将解缙落于第三甲,对他有什么不公平的。
且不说就凭解缙先前闹出的幺蛾子,取消他科举资格都不为过。
最为主要的乃是朱标既打算将他外放到地方当一县令,那便是有心历练他,将来好予以大用。
倘若解缙能熬过这份历练,将来在朝中必然也是不可限量。
就这份天子器重,自然是其他学子求之不得的。
安排好一切,天色也已渐晚。
待李景隆回府,见同为科举副考的徐允恭、冯诚等人正坐在自己家中饮酒。
更让李景隆觉得诡异的是,老朱还有自家老爹也在其中。
“微臣拜见......”
“哪来这么大的规矩!”不等李景隆下拜,老朱出声打断的同时,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他落座。
“此次科举倒是生累你一人了。”
“如何,中榜的学子名单可拟定完毕?”
“回太上皇.....”
李景隆刚欲起身,却见老朱眉头一紧,旁边自家老爹也示意他重新落座。
见状,李景隆挺直腰杆,仔细回道:“学子名单都已拟好,也已呈交给陛下。”
“只等明日殿试过后,便可举行传胪大典,唱诵三甲名单。”
不等老朱继续发问,李景隆赶忙补充道。
“此次除头甲三人外,二甲中榜者共三十五人,三甲一百二十七人。”
“其中头甲三人皆为我大明学子,二甲中其他诸国学子共有七人,三甲三十二人。”
“只是其他诸国学子大抵不会于我朝为官,故此今年科举取仕只有百人。”
李景隆清楚按照朱标的性子,绝不会念及大明与诸国的关系,刻意将其他诸国学子抬上榜单,亦或是落榜不中。
可老朱是否会如此,他却有些拿不准。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朱标面前没有提及诸国学子中榜人数,而此时老朱还没有发问,他便直接言明的原因。
“诸国学子若真有才,纵然不为我朝效力,也理应上榜。”
“只是安南的学子中,有多少人中榜?”
“十三人!”没有片刻犹豫,李景隆当即说道:“二甲五人,三甲八人,共十三人。”
语罢,李景隆虽未继续开口,可一双眸子却仔细注视着老朱身前的杯盏。
安南不臣,大战在即。
既然老朱提及安南学子中榜人数,想来便是有意针对。
在还没有弄明白老朱是何态度之前,他自然不会率先开口。
只不过!
和思虑再三,只等老朱表态的李景隆不同。
徐允恭听后当即怒声道:“安南贼子先前曾意图行刺陛下,还生出大乱。”
“若非陛下早有准备,不知道这些杂碎要闹出多大的幺蛾子。”
“如今我朝将士既已开往安南,自然也就不需再讲什么情面。”
“太上皇,即便不将这些安南学子逐出我朝,也当革去这些人的功名!”
和提及安南便异常愤慨的徐允恭相同,一旁的邓镇也是连连点头。
而听到他这番话,老朱咂吧砸吧嘴,转而看向李景隆道。
“咱有个差事需要你去办。”
“微臣领命.....”
不等老朱说什么差事,李景隆当即起身便是领命。
见他如此,老朱笑笑,温声继续道:“此次科举你虽为副考,可诸多琐碎都皆你劳神。”
“如此算来,此次及第士子当称你一声座师才对。”
“微臣不敢.....”
没有理会当即否认的李景隆,老朱继续道:“既有这份师生情分,由你召见那些安南学子,令他们留在我朝任职,也算情理之中。”
“九江,此事你可愿办?”
“微臣必不辱命!”
当看到李景隆也不多言,更没有陈说此事艰难。
领命过后当即便要起身去办。
此刻老朱对李景隆当真是愈发欣赏了起来。
叫住准备离开的李景隆,老朱语气格外和缓说道:“此事自然困难,倘若那些学子不愿领命,也不必强求。”
“你只需告诉他们,我朝对其国兴兵乃因其朝不恭,悖逆乱德这才引的我天朝大怒,引的诸国皆为不悦。”
“让他们留任我朝,也是给他们一份恩典。”
“太上皇放心,微臣明白。”
“好!”
老朱看了眼旁边的李文忠,旋即意味深长道:“先前咱请宋濂、叶琛等大儒教你父亲文章,本意乃是想文臣那边也能有咱老朱家的人。”
“可没想到你爹却也是难得的将才,咱也实在不忍让他终不得志,遂而便也准他领兵。”
“只是你!”
老朱顿了一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李景隆后,这才问道:“九江,将来你是想似保儿这般,统帅一军。还是坐镇朝堂,替标儿分忧?”
随着老朱这话落下,原本半醉迷离的李文忠顿时打起精神。
就连冯诚、邓镇几人也不由郑重了起来。
而面对老朱的问话,李景隆一时也有些茫然。
原地愣了片刻后方才咽了下口水,仔细回道:“舅爷爷,小子无才,也不晓得以后咋个才能给陛下分忧哟。”
“不过我就晓得一点,陛下叫我往东,我绝对不得往西。陛下喊我带兵,我就算死在战场上也不会辜负陛下的恩情。”
“要是陛下让我当官,那肯定莫得二话。”
“小子无才,只知听命!”
“好孩子。”听到李景隆的回答,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此事过后你便是今年及第士子的座师。”
“咱准你受今科及第士子的拜谢!”
“上位....”
生怕李景隆触及大明不得贪墨的雷池,李文忠赶忙冲老朱说道。
可还不等他说完,却见老朱满不在乎摆了摆手。
“咱批准的,九江这孩子咱也放心。”
“嗯.....”
李文忠尚且犹豫之时,却见李景隆当即跪道:“微臣领命,明日传胪大典落罢,代天受及第学子拜谢。”
见这李景隆也是果断,老朱眼中满是赞许,很是欣赏的点了点头。
“去吧,让那些安南学子明白,我朝此次兴兵乃是讨伐其国不义朝廷,对待其民自是宽恕。”
“微臣明白。”
待李景隆走后,朱标转而看向徐允恭几人。
“你们三人同为科举副考,咱既给九江差事,你们几个自然不能偷闲。”
“锦衣卫奏报,明日传胪大典之上,有些许佞臣意图生事。”
“你等几人届时当相机行事,替陛下解决此事!”
随着老朱声音落下,徐允恭、邓镇几人满脸茫然,俨然有些不知所措。
老朱自说明日传胪大典文臣将要生事,可却不说什么事,这让他们如此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