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那刻意营造的热络气氛在拓拔宏放下酒杯、正襟危坐的瞬间,骤然凝滞了几分。
他给自己重新斟满一杯酒,双手捧着,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面色沉静的夏承稷身上。
“诸位,”
拓拔宏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今晚这酒,吃得尽兴。但我漠北苦寒之地,族人常年以酒御寒,这点酒,于我而言,不过是暖身之物。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没醉!”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目光炯炯,“所以,接下来说的话,句句肺腑,也请浪浪山的诸位仙师、长老,以及在场的各位,为我拓拔宏做个见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一直低头沉默的夏承稷也抬起了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探究。
拓拔宏深吸一口气,转向夏承稷,眼神坦荡而诚恳:“夏老哥,战事已了,尘埃落定。但你我皆知,这天下并非只有刀兵胜负,还有人伦情义。你的女儿夏笑笑公主,聪慧伶俐,天真烂漫,而我现在有妻却暂无子嗣,我拓拔宏今日,当着诸位仙师和长老的面,向你起誓!”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声音清晰而洪亮地传遍整个广场:“只要你点头同意,我拓拔宏,愿收夏笑笑为义女,视如己出,珍爱呵护!只要漠北存在一日,她便是我漠北最尊贵的公主,地位与我亲生女儿无异!我漠北的荣光,便是她的荣光!漠北的庇护,便是她的铠甲!”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邃:“此外,待局势彻底稳定,天下归心,我拓拔宏定会亲自为你正名!漠北的史官,将会秉笔直书,将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将你夏承稷的苦心与无奈,将大夏末路的真相,原原本本、不加粉饰地记载下来!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而非任由‘天道厌弃昏君’这等流言蜚语,玷污你的清名!”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连赵天齐淡然的眼神都放在了拓拔宏身上,玩家们更是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拓拔宏这个承诺,分量太重了,不仅给了夏笑笑一个尊崇无比的身份和未来安稳的保障,更是在最关键的历史评价上,给了夏承稷一个翻盘的机会,这几乎是作为胜利者所能给予的最大善意和尊重。
然而,夏承稷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并未动容,反而冷笑一声,“我之前就说你年轻,太过理想,我自是希望笑笑以后过得好,但你要是这么做,以后肯定会有人拿笑笑做文章的,怎么,你要先给这不稳定的天下提前安下一颗钉子?我说实话,这天下人可不是都像漠北那般性格的。”
拓拔宏眉头紧锁,显然是没料到这一点,他举着杯子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承稷自然也是看得出来拓拔宏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补偿,但正如他说的,拓拔宏太年轻了,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陛下息怒,拓拔元帅也请稍安勿躁。”
钱平平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
“陛下舐犊情深,不愿骨肉分离,不愿女儿背负复杂身世,此乃人之常情,钱某万分理解,拓拔统领拳拳之心,欲为公主殿下谋一个安稳前程,为陛下正清名于后世,其意也诚。”
说到这儿,钱平平又转过身:“陛下,您想想笑笑公主,她才多大?天真烂漫的年纪,这天下变了,漠北当政已成定局,有拓拔元帅亲口承诺的‘公主’尊位,有他义父的身份庇护,将来在这片土地上,谁还敢轻慢于她?
这难道不比……一个流落在外的,前朝孤女的身份,要安稳得多吗?为了公主的将来,三思啊,况且明面上的东西,总比暗地里来的那些东西好解决啊。”
其他玩家们更是七嘴八舌,从“多个爹疼不好吗”到“史书留名很重要啊陛下”,各种角度劝说。
夏承稷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或劝说或关切的脸,最终,目光落在拓拔宏那坦荡而坚定的眼神上,喉头滚动,
“……罢了,拓拔宏,记住你今日的誓言,笑笑……就拜托你了,若她有半点委屈,我夏承稷纵是化作厉鬼,也绝不饶你。”
“夏老哥放心!笑笑便是我亲女!”拓拔宏大喜,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此誓,天地可鉴,诸位共证!”
一场险些掀翻桌子的风波,在浪浪山的斡旋下终于平息,随着夏承稷的默许,气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压抑的沉默被打破,劝酒声、谈笑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似乎更多了几分真诚。
夏承稷似乎也放下了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虽然眉宇间的阴郁未散,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他主动拿起酒壶,给自己和拓拔宏都斟满了一杯。
“拓拔老弟,”夏承稷第一次用了一个相对亲近的称呼,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国不可一日无君,新朝当有新气象。你这漠北的旗号,总归是地域之限,想好新的国号了吗?”
话题的突然转向让拓拔宏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思索的神色:“这个……确实还未细想。夏老哥可有高见?”
夏承稷摇摇头:“败军之君,不敢置喙。不过,总要大气磅礴,寓意深远才好。”他随口提了几个,“承天?定远?永昌?”
拓拔宏皱着眉,似乎都不太满意:“承天?有拾人牙慧之嫌……定远?略显武夫之气……永昌?好是好,总觉得少了点……”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就在这时,玩家那桌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低低的憋笑声,几个核心玩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似乎在争论什么,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古怪,还带着点恶作剧般的促狭。
“咳咳,”拓拔宏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干咳一声,“几位小友,可有什么奇思妙想?不妨说出来,集思广益嘛。”
赵昊被众人推搡着站起来,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那个……我们几个刚才瞎琢磨,想到一个。”
“什么?”拓拔宏和夏承稷都露出好奇之色。
赵昊挺起胸膛,仿佛在宣布一个伟大的发现,“天玄人民共和国,怎么样?”
“天玄人民共和国?”拓拔宏重复了一遍,眉头微蹙。
这个国号在已知的天玄大陆历史中,似乎并无特殊渊源,听起来又并非什么祥瑞吉兆,他看向夏承稷,夏承稷则是嘴角含笑,“看我作甚,反正跟我无甚关系。”
玩家们那边却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和“对对对”、“就是这个”的附和声,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兴奋和默契。
“天玄人民共和国。”拓拔宏再次念了一遍,声音低沉有力,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轻响:“就这个了!”没有询问缘由,没有探讨寓意,拓拔宏以一种近乎直觉般的果断,拍板定下了这个新的国号。
“再敬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