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高无庸的威胁之后，立刻就老实下来。纷纷保证道：“高爷的安排，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眼吧前儿的例子还在这儿摆着，咱们不惜加价，还是信守承诺，高爷仁义。”
有些人就是容易顺杆爬，刚给一点好脸色，就开始得寸进尺。对于这种贱脾气，就只能说是欠敲打。时不时紧紧皮子，上上劲儿，状况就会好很多。
高无庸听到众人的奉承话，也不放在心上，道：“既然事情已经敲定了，杂家就不多留了。各位爷抓紧时间回去准备银子，杂家也得赶紧去筹集粮食了。还要五十万石，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心中十分兴奋，但还是保持着十分作难的表情。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高无庸吩咐下人把宅子收拾一下，自己赶去户部大堂。事情有了好结果，得第一时间给主子和十四爷报喜去。
胤禵叮嘱胤禛安排粮食之后，自己待在户部实在是无聊的很。毕竟邸报已经看完了，再看就只能看书了。想到这个，就感觉身上一激灵。看书是不可能看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想起刚来那会儿子，每天都要早起去上书房，跟着皇家御用翰林，学习四书五经。除了上课，还要背诵，默写，还要每周还要交大字。还要学习满文，蒙文，学习骑射。
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想当年，高三那会儿，也没刻苦到这个地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高三再怎么着也主要靠自觉，毕竟家长和老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
现在住在宫里，毫无自由和隐私而言。走到哪儿都有人随时跟着，有人叫起床，有人叫休息，有人叫吃饭，甚至走路姿势不对或者说错一句话，都有人在旁边随时提醒。
见过凌晨三点的紫禁城吗？
胤禵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几个月里，几乎天天都能见到。
为什么起那么早？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凌晨四点钟就要在上书房开始上课了。而且没有寒假、没有暑假、没有周末，大年三十还要上课。一年到头只放六天假，就是三节两寿的时候。五月节、八月节、正月节，各放一天假。万寿节（皇阿玛生日）的时候放两天假，自己生日的时候放一天假。
去年，三九天，凌晨三点的紫禁城，从宁寿宫到上书房的路上，硬生生把一个祖籍东北沈阳的彪形大汉，冻成了小鸡仔儿。
短短几个月，感觉已经把这辈子的读书时间都耗费完了。
胤禵想了想，吩咐道：“来人呐，给爷把去年户部的总账拿来，爷今儿要学习学习做账。”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胤禵要查看账目的事情，没多长时间就在户部传开了。虽然胤禵说是来户部观政，但是前期总共没在户部待几天，常常是过来点个卯就溜了，确实没什么存在感。
只是户部的人，长期和账目银子打交道，谨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因此，还是专门打听了这位皇十四子的为人做事性格等方面的风评如何，以期有个应对。
结果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这位爷年岁虽不大，但是架不住人聪敏，又在皇上面前正当红。这还不止，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她老人家对这位十四爷也是青睐有加。好家伙，前朝后宫两位大佬的恩宠，都让你一个人占全了。
再看户部，已经来观政了几年的皇四子胤禛，是人家同母的亲哥哥，现在连单位基础都有了。
只是如此的话，还则罢了，供起来就是。说不定，还能沾点光，让皇上能多看户部的工作一眼。
关键是这位十四爷，最近这几个月变得越来越爱折腾，从乾西五所到宁寿宫，折腾了一遍又一遍。这次放出来观政，主要是因为隔段时间就搞出点事情，皇上头有点大了，干脆来个祸水东引，眼不见为净。
了解此种内情之后，户部众人在胤禵刚来的时候，可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只是没想到，这位爷自从来户部报道之后，就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逐渐也就放松了心中警惕这根弦。
今天听到胤禵突然之间要看账册，不由得不心惊一番。根据这位爷的彪炳战绩，搞不好就在账册上弄出点事情。
胤禵在户部大堂等了一会儿，只见过来一队人，每两人用粗木杠子抬着一个箱子，没来得及仔细数，粗看了一下大概十几口箱子。
于是直接开口问道：“爷要的是去年的总账，你们整这些箱子搞什么？”
书吏答道：“禀十四爷，这些都是去年的总账。”
然后指着胤禵身边的一口箱子补充道：“这口箱子里装的是目录清单，十四爷如果还需要其他的相关账目明细，可以按照箱子里的清单让人把账目抬过来。”
说罢，便躬身往后退去。
胤禵顺手打开箱子，整齐地账册排满了整个箱子。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本，只见封面上写着“康熙三十九年户部总账目录册一”，下面露出来的是册二。
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见过。看到账册的一刻，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年轻草率了。虽然两世为人，但还是在这一瞬间被惊呆了。
由于长期的公事生涯，已经习惯了和文档表格数据打交道。虽然没有做过账，但是基本的总账和分类账自己还是知道的，一些报表也还是看过的。
哪能想到，自己只是想了解下去年的朝廷收入，就整出了这些玩意儿。
只觉现在额头旁边有三根竖线，现在内心只想问一句，这些都特么是什么玩意儿，连个会计科目、借贷记账都没有。
通篇的流水账，是在教大家做加减法的练习册吗？
小学都已经不用这玩意儿了，毕竟现在小学毕业，不会解二元一次方程都很少吧。
仔细阅读了一下上面的内容，大清现在共有十八个省，收到赋税、粮食，怎么还有布匹、棉花，再往下看还有交木材的，简直是握了个大草。
照这种办法收税，不出问题才怪。要知道赋税这种东西，从来是国之根本。一般而言的朝廷财政收入，税收占据主导地位。其次才是一些其他收入，比如官田的租金、礼部的教坊司等等之类的。
至于朝廷的一般经营性收入，这玩意儿根本不存在。
归属于皇庄、制造局和口外的一些经营性收入，是皇帝的私产，归内务府管理。而市场上，除了盐铁之类的管制性行业之外，其他所有行业几乎都不允许朝廷，也就是户部插手经营。理由非常伟光正而且很充分，那就是与民争利。也是同样的理由，阻止朝廷提高关税和商税。
但是，最后的利润，几乎都被头部商人赚去了。而这些头部商人背后，就是阻止提高商税和官办产业的勋贵和朝廷文武官员。
这话总结下来就是，和尚摸得，你摸不得，大臣摸得，皇上摸不得。
胤禵手里拿着账册，看着眼前的十几口箱子，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在下绊子，不想让自己从这些账册里看出点什么。
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换个只会读书的皇子，肯定是看一眼头就大了。毕竟也属于专业知识的一部分，虽然专业化水平不高，也足够应付外行了。
只可惜遇到了胤禵，本来只是想着太无聊打发下时间，总不能天天净出去瞎逛，没想到随手逮了一条大鱼。自己还没怎么着，就被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还真是有点意思。
爷们儿从来就不是能被问题打倒的人，在宫里装孙子哄着皇太后开心，那是应当应分的。既然出了宫来，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当个大爷，现在已经开始了，最好不要轻易认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爷就陪你们耍耍。
于是开口吩咐道：“来人呐，给爷叫几个书吏过来，爷要查账。”
看着眼前的八个书吏，胤禵安排道：“现在你们先把江苏去年的总账都找出来，然后分门别类按照这份表格，把时间、种类、数量等相关信息都给填上。”
说罢，就伸手递过去一份新鲜出炉的表格，墨迹尚未干透。
这年头想好好办公也太难了点，用毛笔写尽量小的字，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也难怪后世能发明出一种，教大家用毛笔，小楷字体抄《道德经》的课程。苦难这种东西，确实是一种折磨自我的好修行。
正在胤禵分派查账差事的时候，就听高无庸站在门口，道：“给十四爷请安了，十四爷吉祥。”
胤禵走到门口后，方才道：“起来吧。”
然后边往外走，边接着问道：“你这是差事办好？”
高无庸陪笑道：“十四爷神机妙算，奴婢按照您和主子的吩咐，把这粮食交易谈成了。”
不等胤禵追问，就继续道：“这次的交易分成了两笔，第一笔是庄亲王府的五十万石粮食，报价四两六钱银子一石。”
“第二笔是剩下几家王府以及索府、佟府，总共五家，也是五十万石粮食，报价四两把钱银子一石。”
“合计总数，折合白银四百七十万两。”
胤禵点头笑道：“干得不错，这次算你首功，给你记上。”
高无庸一听记上，立刻就想起了之前提到的册子。不过也不太畏惧这册子了，毕竟最近这几件事儿，都是好事儿，记载册子上只能加分。
嘴上忙答道：“奴婢不敢居功，都是十四爷和主子安排的精妙。才让对方的每一步，都落在了预判范围之内。”
然后神情略微紧张道：“只是有些细节奴才有点自作主张了。”
“其一是，奴才准许对方可以采用部分黄金来替代白银，进行交易。主要考虑到对方的白银现银不足和运输量大。”
“其二是，第二笔交易对方开出高价要求粮食数量不少于五十万石，奴才为了达成交易，就暂时先应了下来。不过奴婢并没有把话说死，只提到努力尝试一下。”
“如果给爷带来麻烦的话，还请爷赎罪。”
说罢便跪下请罪。
胤禵侧脸而立，提起眉头，道：“起来吧，爷恕你无罪。”
然后补充道：“四哥那里你也放心，不会怪罪你的。”
“十四爷英明，两笔交易的银子，奴才都是要求今晚全额交付。一笔交付的地点是在四爷给您的宅子那边，另一笔交付的地点，奴才安排他们交到四大恒去。”高无庸道。
“哟，知道的不少嘛，连四大恒都知道。”胤禵脸上笑嘻嘻，心中有点妈卖批道。
虽然也没有准备隐瞒什么，但是自己刚干了点事情，就被别人全看在眼里的感觉确实不怎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