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令那名官吏沉吟了一声，仔细思考半晌，然后说道。
“如果是从碧海天阙这里出海，需要沿着这条航线去走，大约半个月后就能够抵达东海海域。根据这张海图上标记的几条航线来看，沿途应该有不少海岛，其中有几个还是大型岛国。
等到了那里，除了补给之外，你们应该还能拿到其他的海图，前往另外三座海域。”
此时，他的态度已经好了不少。
不管张汉荣再怎么反复变卦，风雨楼都算得上是大虞的自己人。
而且，最关键不在于风雨楼本身，而在于是谁给了张汉荣这块代表风雨楼的牌子。
所以他很是配合，根据张汉荣手中那份海图，回答了他不少问题。
张汉荣在一顿饱餐以后，气色也有所恢复，手里仍然拿着半块饼子，细嚼慢咽的同时，出声问道：“也就是说，这张海图里面的航线，起不到多少指引作用。具体该怎么走，还是要去那些海岛上打听？”
听到他的问题，那名官吏用带着口音的大离官话回答道：“这就要看夜主……嗯，要看诸位出海是所为何事了。”
张汉荣将剩下半块饼子吃完，又喝了一碗水顺下，打了个饱嗝，“有什么不同？”
别看他是大离漕运使，但是在出海这方面，确实比不上这些大虞人懂得多。
此时还不知晓那位夜主对自己究竟有何安排，多问几句总归是错不了的。
更何况，提前把路探明，即使不算是立功，起码不会落得个办事不牢的结果。
而那官吏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打算，有问必答，“大虞虽然与海外往来密切，但那只是与一些固定的海岛通商，并未过于深入万灵海。尤其是现在天地异变加剧，万灵海已是今非昔比，往常的许多经验，在这时候都不一定适用。
最关键的是，我们手中的海图，也是以东海居多，其余三座海域，了解不多。若是诸位想要探索更深层的万灵海，只怕要从军中寻求帮助。”
听闻此言，张汉荣瞬间明白了这名官吏的意思。
毕竟靖海王当年手下那一支强军，在海上的实力可称纵横无敌，连灭诸国，打出了赫赫威名。
如果连大虞港口这边都没有相对应的航线，那就只能去军中找了。
可要是他有军中那边的关系，也不用忧心这些事了，毕竟，大虞军中是个什么情况，他可是一点都不清楚。而且就连眼前这个官吏对自己都是另有所图，谁知道真的找上了那群人，还会提出什么要求？
不过张汉荣脸上倒是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多谢，若有需要，我自会开口，到时也少不了麻烦你们。”
说出这句话，意思就是要送客了。
那名官吏见状，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站起身来说道：“不必客气，那阁下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张汉荣立即起身相送。
出了门后，那名官吏的脚步加快几分，直到碰见迎面走来的手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不少，沉声问道：“消息都传出去了？”
“大人有吩咐，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风雨楼一份，照夜司也有一份。”后者说道：“算算时辰，照夜司那边应该已经派人往咱们这边赶了。”
“那就好。”那名官吏的神色稍定，“这件事太过棘手，咱们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还是等照夜司的人来了再说吧。”
听到这话的手下也是点了点头，十分认可的说道：“毕竟这件事涉及到大理业主，以咱们这点本事，参与到其中，稍有不慎那可是连小命都没了。”
难民官吏也是心有余悸，朝自己的手下招了招手，低声说道：“咱们上面那位大人心思很野，最近他很可能是想要投靠怀仁王，此时折腾起来，说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吩咐底下的兄弟都警醒着点，办事可以，千万别莽着劲往上冲，到时候被人家当成替死鬼。”
“怀仁王？难道是最近朝中的流言……”
那名官吏的手下脸色一变，刚想询问，结果就被一记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让你们心里有个数，不该你们打听的别乱问。”
吩咐了一句，大明管理挥了挥手，随后就直接走向了码头那边，开口说道：“盯紧这艘船，除了我们自己的人，别让其他任何人靠近。”
在场剩下的官吏，都是他的心腹。
关键时刻就连他们的上峰都未必指挥得动，但是在场还有一些军士，而那些人则是由碧海天阙的守将负责率领。如果没有守将的命令，这些人也不会多管闲事。
所以这名官吏看了看那些军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不过此时，张汉荣带来的那些亲随可还留在船上。
自然也注意到了下方这一幕。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抱着什么主意，但他们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着身下这艘船，要是船有了半点损伤，他们全家都得跟着掉脑袋。
于是乎张汉荣带来的那些亲随全都站在甲板上警惕地盯着那群官吏，生怕他们突然冲了上来。
如果这群人有半点异动，他们恐怕会直接掏出武器和对方拼命。
不过观察了片刻以后，发现那群官吏还有军士都没有上船的打算。这些人虽然暂时放下心来，可还是一直盯着那边。
这会儿有人低声问道：“张彤现在不在，如果那群人想要做什么，咱们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他们拼了！”
“就算张彤不在，咱们也不可能让这群人上船！”
几人的态度都很坚决，因为这是张汉荣的命令，同时他们也知道张汉荣现在很可能是去拖着那群人了。
要是从他们这里出了什么纰漏，他们可真的没法交代。
先前问话那人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要我说张彤跟他们废什么话，就是一群想要占便宜的家伙而已，咱们在大离的时候难道见的还少了？说不定他们是盯上了咱们这艘船，想办法要把船给拖回去！”
说完以后他还朝那群官吏挑衅的看了看，虽然不确定那群人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但他还是说道：“大虞这地方怎么可能跟咱们大离比？”
好在这一群精髓当中，也有人保持着冷静拉了他一把，随后说道：“你这家伙还是少说两句吧，别给张头儿惹麻烦，现在人还在他们手上。”
“人在他们手上又能如何？他们难道还敢对张头儿做什么？”
那人面露不屑之色，同伴见状也懒得再劝，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下方那群官吏当中，也有一些实力不弱的武夫。
对于他们的话听得是清清楚楚，只是互相对望了一眼，脸上皆是无奈的表情。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从大离来的人并没有说错什么，他们确实盯上了这艘船。而且此刻也在想着，到底该找什么理由能够上船搜查一番。
当然他们想要登上这艘船，根本原因也并不是找什么东西，而是想要借个理由把一个人送上去。
过了不知多久。
那个守在码头上的官吏，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于是转过头看了过去，发现是自己的手下。
于是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那个手下左右看了看，好似欲言又止。
“这里都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了。”而那官吏却是摇了摇头。
在场所有人确实都是自己人，如果有什么话不能说，那也只能代表自己也不可以听。
果不其然的是，手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犹豫道，“上峰有令，这个消息只能告诉您一个人。”
那名官吏想了想，最后道：“跟我来。”
他带着手下找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然后说道：“可是怀仁王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其实看到手下这般犹犹豫豫的样子，他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对方也是点头说道：“上峰应该是把这里的消息也通知了怀仁王，现在怀仁王那边传信回来，恐怕是要往这边赶了。”
一听到这话，那名官吏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心中不知暗骂了几句蠢货。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居然就急不可耐地跑去找怀仁王邀功。但凡这件事办不成，不光得罪了大离夜主，同时也要得罪怀仁王。
可是这些话他也不能当着手下的面说出来，于是只得沉着脸说道：“怀仁王这么着急，恐怕外面的流言应该是真的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撑不了太久，所以必须要前往海外寻找延寿之法……”
但手下听到他的话，却有些不解的说道：“以怀仁王的诠释，在大虞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了，只要他不得罪陛下，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会有人替他寻来，既然要寻找延寿之法，跑到海外去，哪里比得上在大虞这边？”
然而那名官吏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也就是你我二人私下里说这话，如果被别人听到，你小子还要不要这身皮了？”
不过他也没有卖关子，为其解释道：“你说的没错，在大虞确实没有多少怀仁王办不到的事，可是你要知道在大虞，延寿之法本身就是禁忌，想想当初的靖海王，手握着靖海军这种大杀器，最后还是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靖海王那是……”
手下好像想说些什么，结果话到了嘴边又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靖海王那个疯子。
可那名官吏却看出了他想要说什么，冷笑一声道：“你想说靖海王是个蠢货，所以才没能成功？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延寿之法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个禁忌，自古帝王都想要长生久视，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
他摇了摇头：“就连离太祖都没做到这一点，其他人又如何能成？而且你不要忘了，正是因为有靖海王这个疯子，所以才导致现在不论是照夜司还是朝廷那一边，全都盯着所谓的延寿之法。
如果怀仁王想要走近海王的老路，那他的脑袋就会被送进宫内，让陛下亲眼确认他已经死了。”
解释完这一句以后，他抬手拍了拍这名手下的肩膀：“在大虞境内。向前一步是死，退后一步也是死。所以对于怀仁王来说，他唯一的活路就在海外。”
“那他为什么非要算计大离夜主？”手下仍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不叫算计，而是他想要借大离夜主的实力达到某些目的。”
那名官吏摇了摇头：“现在当世的三品武夫，也就只有大离夜主常在外走动，其他的三品，以怀仁王的身份，别说是接触他们，就算是想要见一面，恐怕都没有资格。
所以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哪怕是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登上大离夜主这艘船。”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名手下也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最后道：“可，如果那名大离夜主真的不给怀仁王面子，那他……”
却只见到官吏脸色凝重道：“如今天地异变，正在加剧，万灵海的情况一定比我们这三座天下更加严重。以怀仁王的本事，哪怕是散尽所有家财，也不可能请到一位三品武夫为他保驾护航。
如果他登不上大离夜主这艘船，恐怕他也只能待在家中等死了。”
只不过，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人在死之前一定会抓紧救命稻草。现在对于怀仁王而言，大离夜主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他用什么手段，都会想办法将其牢牢抓住。
但凡能够救自己的命，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也正是这种人才是最危险的，所以，这名官吏已经下定决心，等到怀仁王来了以后，他们就彻底撤出这件事。
不管最后这家伙能不能继承皇位，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
为了讨好一个可能登上皇位的将死之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那才是最赔钱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