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稀土精炼的事情，高凡在一年前就已经和郑立农谈过了。
前段时间在泽山整顿稀土的时候，高凡与郑立农一直都有电话联系，中间也谈到过这个问题，只是问题比较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
这一次，高凡回到北京，照例来向郑立农汇报工作，其中的一个重点便是重提此事，只是刚才被云中明的话题给带歪了。
听郑立农把话头引到了稀土上，高凡换上了认真的表情，说道：“是的，郑部长，我这次来见你，的确是想重点谈一谈有关稀土精炼这件事情。目前泽研所正在抓紧推广原地浸出法工作，地矿部也下发了通知，要求各地控制稀土开发规模，做到有序开发。
“我们原先设想的治理稀土问题的三项任务已经有两项得到了落实，稀土精炼就是最后一项，而且也是画龙点睛的一项。
“如果不能建立起我们自己的稀土精炼体系，我们就仍然是在贱卖自己的资源，白白便宜了外国人。”
郑立农道：“关于这个问题，我让下面的人去了解过。反馈回来的情况说，中国目前在稀土冶炼方面还是处于比较落后的地位的，日本是稀土精炼大国，掌握了很多核心技术。有色总公司曾经和日本几家企业接触过，希望引进他们的技术，但被他们拒绝了。”
“日本的这几家企业，都拒绝向我们转让技术，有什么原因吗？”高凡问。
郑立农点点头：“的确有一些原因。据我们通过内部渠道了解到的情况，日本几家主要的稀土冶金企业，包括钇会社、杉德合金、信长化学，签署过一个内部备忘录，提出了与中国合作的三条原则。
“第一条是由中国提供原料，日本完成精炼；第二条是精炼厂必须建在销售地；第三条就是绝对不向中国提供分离技术。
“其中，第二条是针对我们希望日本公司到中国来投资建设精炼厂的要求的，他们声称稀土产品是供应给日本电子制造商的，所以精炼厂必须建设在日本的电子生产基地，而不能建在中国。”
“也就是说，他们绝对不会给中国留下任何空子？”高凡冷笑道。
“是这个意思吧。”郑立农道，“我们这边也分析过，日本人的考虑，大概是觉得稀土资源是掌握在中国手里的，如果中国再获得了稀土精炼的技术，那么未来在稀土供应上就要受到中国的限制了。”
“咦，西方国家不是最讲究全球化的吗？我记得咱们的报纸上还有专家在呼吁全面融入国际产业链，专注于做好产业链中的一环。日本好歹也是西方国家，怎么还会担心受制于人的事情？”高凡笑呵呵地说。
郑立农也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高凡这话是在反讽。时下国内相信全球化的人不少，甚至有一些级别颇高的官员也相信这种说法，认为中国完全没必要追求什么独立自主，踏踏实实地给西方国家当小弟，自然就能吃香喝辣。
郑立农自然是不信这套鬼话的。或者说，即便他有几分相信全球化的概念，但出于多年的斗争经验，他也会宁可选择更为保守的策略，而不会傻呵呵地把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在别人的信用上。
“饭碗永远要端在自己手上”，这是老一代人用血换来的教训。
“目前稀土冶炼技术最先进的就是日本，但日本不愿意向我们转让技术，对此，你有什么看法？”郑立农没有纠缠于高凡的调侃，而是继续说着正事。
高凡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伪问题，我能有什么看法？”
“你说哪个问题是伪问题？”
“就是您刚才说的，目前稀土冶炼技术最先进的是日本，这句话本身就是不成立的。”
“你是说欧美的技术比日本更先进吗？这种说法也是有的。美国的钼公司和法国的普朗克公司，掌握的技术也非常先进，它们生产的高纯度稀土化合物，纯度可以达到8个9。”郑立农道。
所谓“8个9”，就是99.%。相比之下，中国出口的单一稀土化合物，纯度大多只能达到3个9，甚至还有只能达到2个9的，属于国际市场上最低端的产品。
高凡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说欧美国家，而是说我们中国自己。事实上，全球最先进的稀土冶炼技术是在咱们中国，咱们同样可以冶炼出纯度达到8个9的稀土化合物，只是目前还达不到量产的要求而已。”
郑立农皱了皱眉，说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前几年，咱们军工部门需要使用一批高纯度稀土，想从国外采购，但被国外拒绝了，说属于军控物资。后来就是咱们自己冶炼出来的，完全达到了进口产品的标准。
“不过，冶炼这批高纯度稀土的代价也是非常大的，据说生产成本比国际市场上的销售价格还要高出好几倍了。”
“您知道原因吗？”高凡问。
郑立农道：“这件事是有色总公司那边会同科工委的研究所一起搞的，我对具体情况了解得不多。不过，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化工部系统内也是有的。
“一般来说，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吧。一是我们能够实现实验室的制备，但工业化制备是另一码事；二则是我们的生产设备和国外相比，存在很大的差距，硬件条件跟不上，光有理论也不行。”
高凡道：“我们能够自己生产出高纯度稀土，就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稀土提炼的技术。我过去和泽研所的工程师们探讨过，他们告诉我说，中国在稀土提炼方面有一套完全自主的技术体系，水平丝毫不亚于欧美和日本。
“这几天，我回北大向一些老师也求证过，他们很确定地告诉我说，由我们系徐教授提出的串级萃取法，在国际上是首创，在理论上具有很强的优势。
“我们完全没必要从日本或者欧美国家引进什么稀土冶炼技术，而是可以依托自己的理论建立一套完全自主的稀土冶炼工艺体系，直接从技术上碾压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