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的身体僵硬在那里，用手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巴，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没有从被学校领导劝退的事实中走出来。
第一次担任四年级班主任的时候，她被学生气的直哭，愣是饭也吃不下去，她空洞无力的说教，换来了班里刺头的我行我素，内心的一腔热血被置若罔闻代替。
“你听懂了吗？你到底会不会？”
无数个身影陪伴的夜里，秀兰梦见在她离开学校的那一刻，班里的同学围着她又哭了，不舍得她离去；她梦见在讲台上跟学生们上课，讲着讲着下课铃响，又开始拖堂了，生怕自己哪一点知识没有讲到。
对于调皮捣蛋的学生，光凭嘴皮子的说教是多么苍白，时间长了，那挑事的学生也疲沓了，低头认错、写保证、念检讨、罚值日，可又有什么用？自己虽然没有上过正规师范，但在学生身上呕心沥血的付出，足以对得起这份工资，只留下她在风中凌乱的感动。
费尽心思，却不出成绩？后来，她恩威并施，在教学实践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教育方法，必须要触动学生的心，适度的惩罚是一种有效的教育手段。
“劝退？你不是干的好好的吗？凭什么？”唐有才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她的心情像跌入了万丈深渊，连声音也愈发显得颤抖，冻得哆嗦的嘴唇在微微颤动，心中有话却一时说不出来。
“事已如此，说这些就能改变领导的主意吗？”秀兰无奈的说着，让人感到无助。
“就是啊，凭什么？这都在学校教书那么多年了，总得给一个劝退的理由吧！”董秀娥说啥也不相信，她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唉，别问了，一句半句也跟你们说不清楚。”
“跟爹说，是哪个领导劝退你了？我这就找他算账，说啥也得给咱个说法，我可不能眼看着你受这窝囊气。”唐有才金刚怒目，像一点就燃烧的导火索。
“说与不说又能怎样？还不是学生投诉？你去了只能火上浇油，还是不要引火上身了。”
“爹这么做不也是为你好吗？哪个兔崽子不想活了？看我不把他宰了，一个学生还敢举报老师，真是没有规矩，这学生咋没王法，知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典型的白眼狼，你白教他了一场。”唐有才怒发冲冠，鼻孔里喷出的火焰滚烫的就要把大地融化。
“你别去了，我也已经想好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一个村里的民办教师，一学期下来辛辛苦苦，就算是在乡里，我的教学成绩也是居于前位，可我的收获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与其在这里干的憋屈，不如去乡里看看，另谋高就。”
“那可不行，我让那学生给你赔不是，那学校是他家开的，他都恁猖狂？校长就恁听话？他个GS,听说过老师教育学生，还是头次听说学生投诉老师，胆敢欺负到你身上，我就不信这个理，如果，校长敢护着，我就去乡里教育办反应，说啥你也不能受这委屈。”唐有才声音洪亮，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老头子，你所言极是，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学校找领导，亲自让那学生给秀兰道歉，他要不出来，我就堵校门，他要回家，我就堵家门，我让他无处躲藏，也不看欺负的是谁家儿媳妇。为了秀兰，我就算拼上我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们给个说法。”董秀娥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唐有才斩钉截铁的说着。
“只要你有信心，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这样秀兰的工作就能保住了。”唐有才脸上露出惊喜。
秀兰觉得脑袋乱哄哄的，头痛欲裂，像快要炸开了一样，她只想安静一会儿，可是公婆的话让她乱上加乱，这让她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
她怒目圆瞪，毋庸置疑的说：“你们闹够了吗？净想那骚主意，还不嫌我丢人是吗！你们是恐怕无风不起浪是吗？成天就知道没事找事，只要你们一搅和，好事也准变成坏事。”
月，隐蔽在云中，幽静的可怕，除了屋里火苗的燃烧声，周围万籁俱寂。
唐有才怔了一下，急促而痉挛的呼吸了一口气：“秀兰，我和你娘这么大年龄了，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呢！难道你就不明白我们对你的苦心吗？”
董秀娥沉默着，整个人绷得像一块石头，她看到秀兰脸色大变，舌挢不下，心中的波澜起伏不定。
“我的事你们不要指手画脚，帅鹏现在看被惯成啥样了，你们还想干涉我的事吗？要是再说一句我就出去，该干嘛干嘛去，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秀兰疾声厉色的话语让唐有才瞠目结舌。
董秀娥不再说话，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从秀兰的脸上学会了察言观色，对她知冷知热的背后，已经懂得了她的伤悲。
空气静的仿佛像被压着千斤重担，唐有才拿起烟吞云驾雾，瞬间一个悠长的烟圈，漫无目的在随风飘荡。
胖八卦神色慌张，惊魂未定的来到了董秀娥家门口，哆哆嗦嗦的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张嘴。
她惊魂未定，心怦怦地跳动着：“秀娥嫂子，你家，你家学勤死了。”
董秀娥五脏俱焚：“你个胖八卦，说啥呢！你这乌鸦嘴，看我不撕烂你，让你在那里瞎说。”
唐有才严峻的目光望着胖八卦，一脸骇然：“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
胖八卦不敢抬头，心有余悸，她悄悄看了秀兰一眼，那表情肃穆，好像脚下踩了一团棉花。
董秀娥顿觉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着，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怎么也做不到。
“胖八卦，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诅咒学勤死了，你这是在为你家闺女翠儿报仇吗？”
翠儿？想起死去的翠儿，她确实恨过学勤的不负责任，她还是个没有开苞的花朵啊，被他玩够，就被当做一件衣服扔掉，翠儿意外怀孕为她打胎，他却避而不见，还竟然找了与秀兰结为伉俪，这不是在翠儿的伤口上撒盐吗？
看着翠儿伤心欲绝，她死的心都有了，她发誓，只要自己活着，她就要看到董秀娥一家受到报应，没有想到，红要看上了翠儿，女儿和秀兰竟成了妯娌。
本以为翠儿和红要结婚后能过上好日子，董秀娥会真心对她，可是翠儿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董秀娥就态度反转，翠儿年纪轻轻就离自己而去，她哪一天不是沉浸在失去翠儿的痛苦之中？
是，她想报仇，看到董秀娥的儿子一个个离去，再没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事情了。
这一刻，她是快乐的，那是源自为翠儿复仇的快感，她承认自己也使用过一些卑鄙下三滥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翠儿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安息了。甚至还不惜一切代价，伤害了学斌与巧珍，他们是无辜的，可为了翠儿，她只能狠下心来。
可是，当她看到学勤满头是血死在渠沟里的时候，那合不上的双眼又让她慌乱不安，这究竟是怎么了？
“不不不，翠儿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