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荆楚省，暑热未退。省委组织部会议室里，气氛却比窗外的温度更加灼人。
宋江面前摊开着一份刚印发的中央文件，白纸黑字，字字千钧。他逐字逐句地宣读着，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旁的副部长、各处室负责人，个个神情凝重。
“各省直部门由四十多个压缩至二十多个，精简比例接近百分之五十。”宋江读完最后一段，合上文件，目光扫过全场，“这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而且，必须答好。”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数字被正式提出来时，还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干部一处处长常江淮率先发言：“部长，这个精简幅度太大了。省直部门现在有四十六个，要砍掉近二十个，这意味着至少有一半的厅级干部需要重新安置。这还不算处科级干部。”
“不仅如此，”干部二处处长李前进补充道，“很多部门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形成了固定的工作模式和利益格局。打破这些格局，难度不亚于一场革命。”
机构编制处处长李振华推了推眼镜：“从编制角度看，最大的难点在于职能的重新划分。比如农业农村相关职能，现在分散在农业农村厅、水利厅、林业局、扶贫办等四五个部门。如何科学整合，既避免职能交叉，又确保工作不断档，这是个系统工程。”
宋江认真记录着每个人的发言，不时点头。待大家发言告一段落，他放下笔，沉稳开口：
“同志们说的都是实情，困难确实存在。但我想提醒大家的是，我们现在的机构设置，确实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他打开面前的另一份文件：“我这里有一组数据：去年全省各类议事协调机构有187个，其中35个一年来没有开过一次实质性会议；省直部门间相互征求意见的文件，平均流转时间达到17个工作日；同一项民生补贴，三个部门分别调研、分别制定方案、分别下发文件……”
一连串的数据让会场鸦雀无声。
“这不是哪个部门、哪个干部的问题，而是体制机制的问题。”宋江语气转为坚定，“中央这次下决心推进改革，正是看到了问题的症结。我们组织部门，作为改革的牵头单位，必须率先统一思想。”
他停顿片刻，环视全场：“改革不是要做减法，而是要做加法——加强党的全面领导，加强政府治理效能；改革也不是要做除法，而是要做乘法——通过优化协同高效，激发乘数效应。”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最终，会议决定立即成立机构改革工作专班，由宋江亲自担任组长，常务副部长王晖任副组长，顾上河、陶岭邱、余小峰为组员，王建波担任联络员。
专班成立的第二天，调研工作全面启动。
宋江将专班分成三个小组，分别带队赴各地市和省直部门调研。他自己选择了任务最重的省直部门组，第一站就是素有“小政府”之称的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发改委主任陶铸是位老资格厅官，在省直部门中人脉深厚。见面会上，他开门见山：
“宋部长，发改委现有22个内设机构，承担着148项具体职责。如果要精简，我建议从整合价格监督、粮食储备等边缘职能入手，但宏观调控、项目审批等核心职能必须保留。”
宋江不动声色：“张主任，请问你们承担的148项职责中，有多少与其他部门交叉？”
张为民愣了一下：“这个……具体数字需要统计。”
“我这里有一份初步统计，”宋江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表格，“与财政厅交叉21项，与商务厅交叉18项，与工信厅交叉15项。也就是说，近四成的职责存在交叉重叠。”
张为民接过表格，脸色微变。
宋江语气缓和下来：“陶主任，我不是来挑毛病的。但我们必须承认，现在的机构设置确实存在‘九龙治水’的问题。一个投资项目，要从立项、规划、用地、环评、节能等十几个部门过一遍，企业苦不堪言啊。”
调研结束后的晚上，宋江在办公室里梳理调研笔记。王建波轻手轻脚地进来，递上一杯热茶。
“部长，今天收到好几通电话，都是打听改革动向的。”王建波低声汇报，“省直部门里，人心浮动啊。”
宋江接过茶杯，若有所思：“这是正常的。改革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动灵魂还难。但我们不能因为难就不改。”
他翻开笔记本，开始起草《关于成立荆楚省机构改革领导小组的建议》。
就在省直部门调研紧张进行的同时，余小峰带领的地市调研组也遇到了难题。
在阳城市政府会议室里，市长马飞武直言不讳：
“余部长，阳城现在有38个政府部门，按照省里要求要精简到20个左右，这个幅度太大了。别的不说，光是农林水利这一块，我们现在有农业局、林业局、水利局、水产局、农机局五个正处级单位，合并成一个农业农村局，干部怎么安排？工作怎么衔接？”
余小峰认真记录着：“马市长，省里理解地市的难处。但你想过没有，五个局各自为政，农业综合开发项目要协调五个单位，农民办事要跑五个地方，这种局面还能继续下去吗？”
“道理谁都懂，”马飞武叹了口气，“可具体到人事安排上，五个局长只能留一个，其他四个怎么安排？都是老同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类似的场景在其他地市不断上演。每到一地，调研组成员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疑问和担忧。
半个月后，三个调研小组齐聚省委组织部会议室，召开调研情况汇总会。
顾上河率先汇报省直部门情况：“问题比预想的还要严重。46个省直部门中，职能交叉率高达68%；部门内设机构平均18个，最多的发改委有22个；编外用工普遍存在，平均每个部门有编外人员占总人数的30%。”
陶岭邱接着汇报地市情况：“各地市部门设置普遍在35-40个之间，与省直部门存在对口设置现象，‘上面一根针，下面千条线’的问题突出。干部安置是最大难题，初步估算，全省将有近千名处级以上干部受到影响。”
余小峰补充道：“还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部分部门和地市已经开始采取‘防御性措施’，比如突击提拔干部、增加内设机构等，试图在改革中保住更多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