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不见天日。
“咯吱——”
男人停下脚步，定身垂眸看着自己鞋下已经踩扁的枝丫。
枯木再难逢春，连树叉都会随着微风落下，这树可见已经死了不知多久。
“你这眼睛彻底好了？”
来者悄无声息的坐在树下的石桌前，轻轻摘下头顶的垂帘冠，露出一副清秀的少年面容，眉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戾气。
是曾经和江素见过两次面的阎罗王。
方折回过身，望向来者，拱手行礼，刻板又礼貌道，“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阁下。”
“你倒不用这么谢我，你的魂魄只要两半都在地府，自然就会相互吸引逐渐恢复，我也没做什么。”
阎罗王拎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听着里面，空荡荡的，是被某人喝了干净。
“这万苦茶是我们地府黄泉路上的茶露所制，由世间的万种痛苦所凝聚，味道极苦无比，你喝这么多，莫不是见不到想见的人，你心里苦？”
“……”
方折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发现了，这位阎罗王没别的问题，就是闲了就过来调侃自己，说不上三言两句，就总是拐着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是苦的，但是他没必要说。
“阎罗王今日来找在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玄衣人摆了摆手，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弧度，态度和善，“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不是你那个心上人发生了什么事，她可是为了你都去三千小世界，给我当苦力了呢。”
阎罗王学着方折惆怅的样子叹了口气，“唉，果然这世间的男人都是假深情，真无情啊。都不知道心疼那小丫头，还不到双十的年纪，就要四处奔波。”
“……”
你不是男人吗？
方折微微蹙眉，眸中深邃，望着自己手机捏着的净白瓷杯，淡淡道，“我很担心素素，但是我更相信她。以素素的能力，在下界应该无须多虞，她甚至会玩的很开心。”
阎罗王轻笑一声，“你说得对。”
话锋一转，方折突然问到，“她和地府是有渊源吗？”
玄衣人笑容一僵，眼神拢起，凝视着对面的这个红衣修士，态度逐渐冷厉，“你很敏锐。不错，她确实和地府有渊源。”
“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所有的医修都和地府有渊源，我们算是同僚，这丫头是天医一道中难得天赋异禀之人，自然我们地府也愿意提前和她接触。”
方折问，“所以我的魂魄修复一事，也是你们接触她的手段？”
阎罗王连忙摆手，大有对这个问题避而远之的意思，“你这可就是血口喷鬼了，分明是你们两个主动找到我们地府扔的仙火机缘，我们可没有故意让那阵法和火飘到你们眼前。”
“那仙火，算是我们赠予上界医修的机缘，我说过了，医修与我们地府的鬼差神官，是同僚，同僚厉害些，救的人多些，我们就能轻松些。”
二人之间，气氛轻松。
忽有树上的枯枝丫落下，砸在石桌之上。
阎罗王拿起枝丫，动作轻柔，很是爱惜，“这树是死灵树，已经有百万年的寿命了，如今三千小世界死的人数多了，地府的魂魄就多了，死灵一多，死灵树就要丰收了，枝丫做果实，频频落下。”
“我见那小丫头闲着也是闲着，你还要起码半个月才能彻底修复魂魄的伤，这才给她安排些活，再说了，医修帮我们分担些事务，不是应该的吗。”
阎罗王突然起身，拍了拍衣摆，就此欲离开，“好了，不和你多聊了。好好养着魂魄等那小丫头回来吧，你要辛苦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他感慨到，“她是叫江素，但是呀……天医一道的江家人，可不是吃素的。”
阎罗王缓缓离开这间院子。
枯木枝丫碎裂落地，细碎的木头渣在空气中飘荡，伴随着苦涩得幽香，充斥在红衣修士的身旁。
方折还是认为事有蹊跷。
他的目光落在方才阎罗王坐过的位置，就连这人用过的瓷杯都拎起来细细打量。
“素素和地府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阎罗王不是寻常鬼差，已经算是驻守在地府的神官了。他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送素素去下界历练。”
他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两个字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可他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方折是在下界就陪着小医修一路的飞升，那十方门他住了许久，红枫镇他也是闭着眼都能找到各家铺子。
他记得住小医修周围的一切，她熟络的凡人商贩，她最珍视的师兄师姐，最喜欢吃的菜肴，就连她经常给哪一只野狗喂食他都知道。
可是他猜不到小医修和地府会有什么渊源。
同僚？
这个话用来骗骗小医修那个同门师兄说不准还有些用处。
是为了功德吧。
去下界历练救人，对于仙人来说只有一个目的，积攒功德，以至于最后封神，事半功倍。
仙人飞升三十三重天，封神位，成神官，一是等候机缘，二是需要仙人积攒足够的功德。而上界都是些过了千百年的老油条子，哪有轻松的事可以让人攒来千百万的功德。
下界则不同，凡人多，救助凡人也相对而言机会多，积攒功德也轻松容易，若是遇了火患，轻轻挥下一刀，刀风冷寒，就可救下无数生命。
但是仙人飞升上界后，除了有人用一些禁法阵数，此外在没有机会回到三千小世界。
地府此举，恐怕是想让江素早日登上三十三重天，成为神官。
“还有那两个中天庭的神官也将她算作了神使……素素当真厉害。”
方折喃喃自语，微微仰头望着飘零的枝丫，轻声道，
“神位吗……”
……
白容紧紧跟在江素身后，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心中忐忑不安。
“你以前没来过这北域第七城吗？”江素随口一问，目光落在两旁的路边的景色，漫不经心。
少年轻抿唇线，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两旁的摊位和店铺，“我没来过，白家寨在万毒窟，是北域第十三城的位置，很偏僻，那里就算是寻常的修士都不会过去，除了我们几家寨子的人，再不见外人。”
这座第七城的城内的景色反而不如几人在城门口时见到的那般光彩夺目。
无论是屋舍砖瓦，铺子街道，都是寻常城镇的样子，与大景的沧州城郁洲城相比，多了些北域人的专有的装饰。
在风中呼啸又飒飒的小旗，成堆铺散的甜瓜梗茎捆成了铃铛挂在墙边，经过日光曝晒，晃动之间声音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