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举兄，咱们真的是下基层啊？”
大清早走在乡间田野，远离了京城的繁华亲近着最真实的民间，严嵩此刻心情多少是有些凌乱。
“对啊，任何时代任何王朝最基本的根基其实都是黎民百姓，要想为国出力让国家富强，给老百姓做实事才是最底层的逻辑思路。”
“一个好官，一个真正在基层做出贡献的官员，比在朝堂上说空话的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而想要走到高处而非空中楼阁，就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从最底层往上走。”
“这就是殿下教我们的道理。”
“之前在书院时我们是做的比想的多，现在踏进官场殿下对我们的要求则是在做的时候也要多想。”
“从实践之中悟出改善民生，富民、强民的道路。”
李举穿着粗麻衣，丝毫没有身为一个中央官员该有的样子，活像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种田的老百姓。
“其实这世上的官员，王侯将帅往前数哪一类人不是从最底层的群众之中走出来的呢？”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就是我们镇国书院的为官宗旨。”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也不必真给自己累个半死吧！
严嵩扶着自己的老腰感觉身心俱疲，作为一个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读书人，他哪会干农活啊，农活哪是他这种唇红齿白的小鲜肉能干的明白的呀。
一天都还没开始多久，他就已经是腰酸背痛“残血”的状态了。
“惟中兄，有何感触？”
看到严嵩已经累到不行，只是微微出汗的李举笑着来到他身旁将水壶递给他，说道。
“累，苦。”
感觉自己的身体零件哪哪都疼的严嵩，言简意赅的做出总结。
“寒窗苦读的苦，更多是在精神上。百姓们的苦则是在身体上。”
“为生存奔波，艳阳下农耕，怎一个苦字了得。”
严嵩摇摇头，感同身受说一万遍都不如亲身感受一遍。
悯农背到烂也不让下地挥几天锄头。
“惟中兄，你的感觉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
“实际上，这种程度的农活对于百姓们而言是感觉相当稀松平常的，但百姓们苦确实是真的苦。”
“而且，殿下要我们出来做这些，要的并不仅仅是我们自身对于此等感受。”
李举笑道。
对于“百姓们苦啊”之类的话题，早在镇国书院时他们就早已经有了深刻体会，该体会过的农活、手艺活，他们大部分都体会过。
毕竟镇国书院可是有“镇国农场”的戏称的。
“那是要？”
严嵩抬起头，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想要思考一下李举话中的意思，但是吧......
太累了，不想想，浑身酸痛连动脑子都不想多动一下。
“没事，多看多想，你会明白的。”
李举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在李举看来，虽然这严嵩之前是个外人，但既然蔚王殿下看好他，那李举自然是要多照顾照顾的。
既然要多照顾一下，那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让其张嘴给其投喂咯。
要想进步、成才，光靠别人拉可不行。
得学会自己走路呀。
所以，还是让严嵩自己先悟一悟多思考感受吧。
随后，李举又带着严嵩在这个北方的不知名小县城看了看当地的风土人情，看了看当地的田野、河流以及聚落情况。
这在不知名小县城一待，就是数日光景。
“麻了，原本以为走运进了镇国一系日后前程似锦，结果现在生活返璞归真......”
看着自己脚上、手上那一个个水泡，严嵩想死的心都有，这哪是在走仕途分明就是回归自然当农民嘛。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田园派嚷嚷着回归自然沉浸自然，但他们的回归自然只不过是回到乡下老宅做地主老财，家里有地有佃户，根本不会亲自下地干活。
最多就是钓钓鱼当个空军佬或是游山玩水享受一下大好河山。
真当他们的回归田园是跟普通百姓一样靠种地吃饭？
别做梦了。
你的田园我的田园根本不一样好不啦！
当然，如果仅仅是日子过的不一样，严嵩还能理解，毕竟有钱确实就是牛波一，在这个社会有资本就算回乡下老家也是牛逼哄哄不愁日子这本来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某些方面上这为所欲为的似乎有些......
“怎么样，有没有点感想？”
时隔多日，李举再次问出一样的问题。
“这个县虽然不大，但此地的乡绅地主们却是没有一点乡村田园该有的淳朴。”
严嵩想了想，开口道。
没有了身份，以普通百姓的样子观察这些乡绅地主严嵩发现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黑暗。
原本他以为，自己大小是个京官是接受过体制内这个大染缸洗礼的人，境界跟普通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要看穿这种底层的乡绅简直不要太简单。
可没有了身份默默在底层观察他才发现，他太天真......
不对，这哪是天真那么简单，严嵩甚至怀疑自己单纯的有点傻了。
诚然，这些乡绅的文化没有他高，社会地位也远远不及他，可就在这一亩三分地内他们玩的可太花了。
原本严嵩就听说过一个词——土皇帝。
但亲眼见证了小地方底层的一切后他才明白，这个词还是太保守。
皇帝还有一帮子大臣劝谏，这些地头上的才是真无法无天将手中仅有的权力利用到了极致。
小户仅有的田地，他们会强取豪夺。
好看的女孩，他们会用手段弄走。
欠下的救命钱，在他们手中九出十三归都算是良善之举......
“觉得黑暗吗？”
李举这次没笑，只是轻声开口问道。
“嗯......”
严嵩沉默，随即点点头。
他从来就没认为过世界有多么美好，读书人尤其是许多爬上高位的读书人更是携带着一张虚伪的面具。
但比起那种虚伪，底层这种原始、直观的黑暗在视觉上更具冲击力。
放在国家层面，他们的事真算不上大。
但放在个人方面，这特么底层直接压榨的乡绅地主连带着手底下办事的狗腿子那简直就是牲口中的牲口、出生中的出生。
“千百年来，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因为不管多么伟大的雄主在落后的通信、交通限制下，他的政令都不可能彻底落实到王朝的每个角落，那些基层的所作所为，便也难以为根治。”
“这就是为何明明一直在喊着为天下生民请命，最终儒生们却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原因。”
“更何况，现在大部分还都是一群腐儒......”李举淡淡道，话语中没有什么感情但严嵩却莫名感觉到李举对现在某些读书人、也就是他口中所谓腐儒发自内心的不满。
“你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也是镇国书院学子励志要改变的现状，但这不是殿下要我们此行的目的。”
“那现在，说说你还有什么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