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钟毅书记那句“市委会以另一种方式支持朝阳同志推动东洪的改革开放走向深入……”如同在李显平的头上猛击一掌,在李显平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另一种方式?”李显平脸上的错愕和震惊几乎无法掩饰,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难以置信。他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钟毅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试图从那深邃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玩笑或试探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笃定。
钟毅书记没有回避李显平的目光,反而微微前倾身体,手指在光滑的桌面又一次轻轻点了点那份《关于以“四个刻不容缓”精神推进东洪县改革发展稳定工作的专报》,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讨论一件寻常的文件,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显平同志啊,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东洪县人大会议上,代表们没有通过朝阳同志的县长任命,市委该怎么办?是不是觉得那样一来,市委就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洪的改革进程被打断,看着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又退回去?”
李显平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但那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已经无声地承认了钟毅的猜测。
钟毅书记并没有着急回应李显平,而是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踱步到蓝色幕墙玻璃窗前,背对着李显平,望着窗外冬日下午灰蒙蒙的城市景象。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寂静,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深沉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改革开放十几年了,显平同志。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多少曾经封闭落后的地方,因为选准了路子,用对了人,敢于打破条条框框,敢于直面矛盾解决问题,短短几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充分证明了一个道理:一个地方的发展,政策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执行政策的人!是那个地方的领导干部有没有担当、有没有魄力、有没有一颗真正为百姓谋福祉、为地方谋发展的赤诚之心!”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重新锁定李显平,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但是很多人,只记得我们是共产党,而忘了共产党这三个字是一代代革命先辈拿生命和鲜血写出来的。东洪积弊如山,矛盾丛生,这不用讳言。吨粮田欺上瞒下、石油公司监守自盗、平水河大桥豆腐渣功臣、干部队伍的暮气……桩桩件件都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东洪老百姓的心头!解决这些问题,需要的是什么?是四平八稳、一团和气?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是遇到阻力就退缩,碰到硬骨头就绕着走?遇到困难就找市委倒苦水?咱们的领导干部可以找组织,咱们的群众又去找谁?这样下去,会失了民心!这不是危言耸听,咱们的老大哥,家训还不够深刻嘛。”
钟毅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慨:
“东原需要的,是敢于直面问题、勇于刮骨疗毒的能臣干将!是冲锋在前、敢为人先的孤胆先锋!是像李朝阳同志这样,有胆识、有担当、有魄力,敢于向积弊沉疴亮剑,敢于在改革深水区趟路的闯将!他提出的‘四个刻不容缓’,我看就很好!抓住了东洪问题的牛鼻子!他顶着巨大压力推进石油公司划转、清查蛀虫、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方向是对的!市委就是要为这样的干部站台!就是要旗帜鲜明地支持改革者、保护担当者!”
他走回办公桌后,双手还是淡然的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紧紧锁住脸色变幻不定的李显平:
“至于你担心的‘万一’……显平同志,市委的用人导向必须明确!对于像李朝阳这样,政治坚定、能力突出、敢于担当、实绩明显的干部,就是要大胆地用、坚决地用!如果因为触及某些人的利益,因为改革动了某些人的蛋糕,导致他在人大选举中遇到阻力,那恰恰说明他做对了!说明他真正触动了东洪最顽固的症结!在这种情况下,市委绝不会让真正干事创业的干部寒心!绝不会让东洪的改革事业半途而废!也绝对不会让一小措顽固势力得逞!”
钟毅停顿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如果东洪县人大会议未能通过李朝阳同志的县长任命,市委将立即启动程序,提名李朝阳同志担任东洪县委书记!由他继续领导东洪的全面工作,坚定不移地推进‘四个刻不容缓’,将东洪的改革开放事业进行到底!这不是干预地方选举,这是市委对东洪长远发展负责!是对东洪百万人民负责!是确保改革方向不偏、力度不减、步伐不停的必要举措!”
“直接……任书记?”李显平失声低呼,担任过县委书记的李显平,自然明白这其中包含的深层含义,这份信任,这份态度,已然超越了破格提拔,这是绝对的信任。尽管刚刚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钟毅如此明确、如此决绝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这几乎是打破了常规!是对地方人大选举结果的直接“否决”和强力干预!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和魄力?这背后又代表着市委对李朝阳何等程度的信任和支持?仅仅说李朝阳,背后有关系,恐怕不能完全这样解释。钟毅这个人,李显平还是了解的,是有底线有原则的干部。
钟毅书记敏锐的捕捉到了李显平眼中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敲打:
“显平同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程序?在想影响?在想会不会有人说市委‘一言堂’?会不会破坏‘民主’?”钟毅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峭,“但是,显平啊,我们更要想想东洪的现状!想想东洪老百姓的期盼!想想我们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改革的关键时刻,在发展的十字路口,市委必须拿出担当!必须为敢于碰硬、敢于负责的干部撑腰壮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顾虑重重,求稳怕乱,为了所谓的‘平衡’和‘和气’,让一些庸碌无为、甚至阻碍改革的人占据关键位置!市委,或者直白一些讲啊,就是我个人,已经在深刻反思,在选人用人上,过去是不是顾虑太多,胆子太小,魄力不足?是不是让一些‘和事佬’、‘太平官’耽误了地方的发展?这个教训,必须吸取啊!”
钟毅的目光如电,直刺李显平心底:
“至于你,显平同志,”钟毅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毫不留情的穿透力,“在东洪的事情上,你的表现,市委也是看在眼里的。你口口声声‘稳定大局’,这没错。但你扪心自问,你力主释放吕振山、要求对胡玉生从宽处理,甚至试图叫停‘刻不容缓’,仅仅是为了东洪的稳定吗?有没有掺杂着对东洪某些老关系、老部下的回护?有没有担心盖子揭开,牵连太广,影响太大……某些考量?”
李显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钟书记说话向来直接,一个从县委书记直接提拔到市委书记的干部,何曾看不出自己的这些小算盘。原本还觉得自己是老谋深算,但是真正的对阵下来,自己死输的体无完肤。钟毅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刮刀,瞬间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大局”外衣,直指他内心深处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和顾虑。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但在钟毅书记的目光下,所有冠冕堂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巨大的惶恐和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狼狈。
“稳定,不是包庇犯罪的挡箭牌嘛!不是回避矛盾的遮羞布!”钟毅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办公室里回荡,“真正的稳定,来源于发展,来源于对问题的解决,来源于公平正义的彰显!市委支持李朝阳,支持东洪县委推进‘四个刻不容缓’,狠抓石油公司问题解决,正是为了铲除滋生不稳定的毒瘤,为东洪的长治久安打下坚实基础!这一点,希望你能真正理解,并且全力支持市政法委的工作,依法履行监督职责,而不是成为某些人阻挠改革、对抗调查的保护伞!”
钟毅最后深深看了李显平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告诫、期许,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显平同志,你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位置重要,责任重大。希望你能站在全市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高度,深刻领会市委的意图,放下不必要的顾虑和个人得失,全力配合支持东洪县委县政府依法推进各项工作。岁末年初再加上‘两会’即将召开,市委希望看到一个风清气正、团结奋进的局面,而不是一盘散沙、暗流涌动!咱们,都要好自为之啊。”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寒风从窗户缝隙里努力的挤进来,却不能让李显平的脸感觉到凉意,驱不散那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凝重。
李显平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俩人认识那么久,在市委政府班子里,关系算是好的,但钟毅书记这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他从最初的震惊、不甘,到后来的惶恐、狼狈,最终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巨大的失落。他不仅彻底明白了市委支持李朝阳的决心是何等坚定,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在领导心中那点“私心”被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这次,彻底失算了。不仅没能保住胡玉生和吕振山,反而在市委书记面前暴露了短处,甚至可能影响了自己在市委班子中的形象和地位。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钟毅那重新伏案批阅文件的沉静侧影,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嘶哑、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话:
“钟书记……我……我明白了。”
钟毅一直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只到签完了一份文件,才抬起头看着李显平道:“显平啊,这些话,班子里的同志我只给你一个人说过!你要替市委分忧啊。”片刻之后,钟书记才挥了挥手,示意李显平可以下去办事了。
出门之后的李显平,又来到了向建民办公室,李显平心情复杂,虽然钟书记有些话说的不留情面,但最后那句,班子里的同志,只有自己知道这个考虑,李显平心里暗道:“市委还是信任自己的。”
市委大楼的接待室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我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寒意和焦灼。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每一声“滴答”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张叔的会还没结束。韩俊安静地坐在一旁,眼神里也带着忧虑。手里翻着报纸,确是哗啦哗啦,一张接着一张,明显的看不进去。
就在我几乎要起身踱步时,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了。张叔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灰色色的中山装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沉稳,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了然。
“朝阳?”张叔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耳中,笑着道:“你小子,这次是真遇到事儿了?以前来市里,风风火火,事情说完就走,今天倒有耐心,在这坐了半个钟头了吧。”
韩俊马上站起来,笑着指了指墙上的表,补充道:“报告市长,五十五分钟。”
张叔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宽慰,看来事情不小啊,走吧,别在这干坐着了,去办公室说。”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马上跟上了张叔。
张叔摆摆手,示意道:“小韩主任是吧,去吧,到我秘书室等吧。”说完张叔转身带路。
我跟在张叔身后,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刚走到张叔办公室门口,旁边猪肝色的木门恰好从里面打开。向建民起身相送,李显平书记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复杂情绪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狭路相逢,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李显平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我们,我心里暗道,猜的不错,看来李显平还真的去找了钟书记汇报。
李显平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短暂且略显僵硬的笑容,主动点了点头:“庆合市长,朝阳同志。”
“显平书记。”张叔神色如常,客气地点了点头。
我也微微欠身:“李书记。”
李显平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有未消的余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甚至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复杂情绪。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又点了点头,便侧身快步离开了,背影略显匆忙。
张叔看着李显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眼神深邃,若有所思,但什么也没说,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办公室内温暖而简洁,书柜里整齐码放着书籍和文件。张叔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办公桌后,拿起暖水瓶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坐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张叔将茶杯推到我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目光平和地看着我,“说说吧,怎么回事?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是跟显平书记那边闹得不太愉快?”
我暗道,我还没汇报,张叔怎么就知道了,我喝了口茶水,将东洪石油公司划转的进展、工作组发现系统性监守自盗问题、依法刑拘吕振山的过程、今天下午在政法委与李显平书记发生的激烈争执,以及李显平要求放人、从宽处理胡玉生、停止“刻不容缓”工作等核心情况,简明扼要地向张叔做了汇报。重点自然是强调了案件性质的严重性和县委政府依法办案的决心,也坦陈了李显平书记的强硬态度给县里带来的巨大压力和困惑。
张叔很是慵懒的靠在沙发椅背上,左手习惯性的握着眼镜,右手手指则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仰起头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直到我汇报完,他才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显平同志……担任过县委书记,主持过一方工作,按理说,大局观和政治智慧应该是有的。”张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和深沉的思考,“他今天这个态度,坚持要求放人、从宽处理,甚至不惜与你们啊发生激烈冲突……我看啊,这不太像他一贯的风格嘛。”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显平同志家是东洪的,在东洪生活学习多年,根子扎得深。东洪那个地方,关系盘根错节,利益牵扯复杂。我怀疑……他这次反应如此激烈,恐怕不仅仅是出于‘稳定大局’的考虑啊。很可能……是东洪某些本土干部的势力,与他本人,或者与他非常在意的人和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在保人,也是在保自己过去的某些东西。”
张叔的分析一针见血,与我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我立刻接口道:“张叔,您分析得对!刚才在门口碰到显平书记,他刚从钟书记办公室出来,脸色很不好。他会不会……是去向钟书记告状了?添油加醋地说了我们什么?我要不要也去找钟书记汇报一下,把真实情况说清楚?”
“找钟书记?不行!”张叔眉头微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责备和点拨,“你太小看钟书记了!钟书记是什么人?在基层摸爬滚打几十年,从公社干事一步步干到市委书记,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人心看不透?难道他分不清是非曲直?还需要你跑去‘说明情况’,教他怎么做判断?”
张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朝阳啊,你记住!在领导眼里,尤其是在钟书记这样级别的领导眼里,出了问题之后,一个干部是选择第一时间跑去告状、诉苦、推卸责任,还是选择沉住气、扛住压、继续埋头解决问题,这两者之间,高下立判!你说,领导会更认可、更看重哪一种干部?”
他顿了顿,语气语重心长:“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急着去解释、去辩解,更不是去告别人的状!而是要沉下心来,把东洪的事情办好!把石油公司划转这个硬骨头啃下来!把那些蛀虫挖干净!用实实在在的工作成绩,来证明你的能力和担当!这才是正道!”
张叔的目光变得异常严肃和郑重:“石油公司划转,不是你们东洪一个县的事!也是东原的大事,这是省委从统筹全省石油资源方面部署的,事关全省国有企业改革大局的试点啊!省委赵书记、俞省长都在密切关注!这是硬任务!必须完成好!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听着张叔语重心长的话语,心中那股被李显平激起的憋闷和焦虑渐渐平复,但一个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张叔,既然这事这么重要,是省里关注的试点,可……可除了您和瑞凤常务副市长偶尔过问一下,市里其他领导,包括瑞凤市长那边,好像……好像也没见特别重视啊?瑞凤市长是总牵头人,可到现在也没专门听取过我们的详细汇报,约了两次,瑞凤市长都没时间,更没到东洪实地考察过进展和困难。这……是不是有点……”
张叔看着我脸上那丝困惑和隐隐的不平,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更有一丝深意。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朝阳啊,你觉得这是市里不重视?恰恰相反!”张叔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正是钟书记的特意安排!”
“特意安排?”我愣住了。
“对!”张叔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钟书记私下跟我谈过。他说,石油公司划转这块硬骨头,是省委交给东洪的试金石!也是对你的一次大考!市委如果大包大揽,事事过问,甚至派个工作组常驻督战,那算什么?那只能说明市委对你们东洪班子没信心!对你李朝阳没信心!”
张叔的眼神锐利起来:“钟书记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看看你们东洪县委县政府,具不具备独立打硬仗、啃硬骨头的能力!就是要看看你小子,在复杂局面下,在各方压力下,有没有定力、有没有魄力、有没有智慧去解决问题!看看你能不能协调好班子,凝聚起力量,把省委的部署、市委的要求,不折不扣地落到实处!这是对你个人能力最直接的检验!也是对东洪班子战斗力最真实的考验!”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瑞凤市长那边不过多介入,也是这个意思!给你空间,也给你压力!让你放手去干!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看看你能不能经得起风浪,扛得住压力,真正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领导干部!所以啊,朝阳,这不是不重视,是最大的重视!是给你压担子,也是给你搭台子!只有这样,你才能出成绩啊。”
我听着张叔的话,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之前的困惑和不平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被信任的激动。原来,这看似“放养”的背后,竟是市委和钟书记如此深远的考量和沉甸甸的期许!
但激动之余,一丝隐忧又悄然爬上心头。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张叔,我……我明白了!谢谢市委和钟书记的信任!我一定竭尽全力!只是……只是万一……万一我们工作没做好,或者……或者县里人大那边……真没通过提名,那……那岂不是辜负了这份信任,也……也给您和市委丢人了?”
“丢人?”张叔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爽朗而充满底气,瞬间驱散了办公室内最后一丝凝重,“朝阳啊,你太小看市委了!也小看钟书记了!市委如果连这点局面都掌控不了,连一个真正干事创业的干部都保护不了、支持不了,那还谈什么领导核心?还怎么管人管事?”
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和自信:“你放心大胆地去干!只要你是为了工作,为了东洪的发展,为了老百姓的利益,方向没错,路子走正,市委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天塌下来,有市委顶着!至于县人大那边……”
张叔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都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市委自有安排!你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心无旁骛,把石油公司划转这场硬仗,给我打得漂漂亮亮的!把你们提的‘四个刻不容缓’扎扎实实推进下去!用成绩说话!用事实证明!”
张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再次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手掌温暖而有力。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期许和信任,但随即,似乎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朝阳啊,”张叔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嘱托,“好好干!把眼前的工作抓实抓细。‘两会’一开,东洪的局面稳住了,石油公司划转落地了,你的担子也就真正落下来了。只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在看着更远的地方,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只是两级人大会一开,各项工作步入正轨,钟书记……他就要离开东原,到省上任职去了。”
“钟书记要走了?”我心头猛地一震,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虽然知道钟书记能力突出,提拔是迟早的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还是让我感到一阵意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迫感。钟书记的离开,意味着市委班子的重大调整,也意味着东洪未来的发展环境可能面临新的变数。
张叔看着我脸上的惊讶,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静:“嗯,省委已经基本定了。钟书记在咱们东原干出了成绩,省委是要加担子的。所以啊,朝阳,抓紧时间,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做出成绩来!这不仅是对东洪负责,也是对钟书记,对省委,有一个圆满的交代!”
我试探着道:“张叔,您该不会是市委书记了吧。”
张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深沉,又坦然一笑说道:“我到明年底,也就到站了。市委书记啊,就不想了。朝阳啊,现在市委层面也不是表面上看起的那么平静,下一步,钟书记离开东原,市委主要领导的人选现在说法很多,但是不论是谁,沉住气,稳住神,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我点了点头,又道:“张叔,这次我提一个请求,我们县公安局的那两名同志,你必须想办法,让我把人带回去,他们是为了维护县委的权威,落实县委政府的工作指示,才被人诬告的。”
张叔听着我的请求,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朝阳啊,”张叔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责备和深沉的无奈,“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市政法委对政法干部进行监督调查,是他们的分内之事,是依法履职尽责!他们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责任!孙海龙同志带走你们两名干警协助调查,无论基于什么原因,程序上都是合法的。我虽然是市长,但也不能直接插手干预政法委的办案程序,更不能直接命令他们放人!这是原则问题!”
张叔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让我心头一紧。但随即,他话锋一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那里面有理解,有对基层干警不易的体谅,更有一种舍下老脸般的决断:
“但是……”张叔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你既然开了这个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知道啊,这两个同志,他们现在被带走,大家都看着呢,局里人心浮动,工作受影响,你这个县长压力大,我能理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告诫:
“这次,我破例!我违反一次原则!我亲自给显平书记打电话!以市政府的名义,请他督促孙海龙同志加快调查进度,尽快查明情况,只要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两位同志存在严重违法违纪行为,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他们归队!东洪县公安局现在任务繁重,不能长时间缺员!”
“张叔!谢谢您!”我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激动地站起身。
“别急着谢我!”张叔抬手制止了我,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严厉,“朝阳,你听着!我这次破例,是看在你为了工作、为了东洪大局的份上!更是看在那两位同志可能是被冤枉、被牵连的份上!但是,下不为例!这种事情,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张叔绕过办公桌,走到我面前,目光如炬,语重心长地说道:
“更重要的是,你小子回去之后,必须给我好好敲打敲打田嘉明!他这个公安局党委书记、政法委副书记是怎么当的?队伍是怎么带的?上次老黄县长的事,教训还不够深刻吗?虽然大家都没有点名,但是这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朝阳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们东洪县公安局在执法规范建设上,还存在严重问题!在队伍管理上,还有不小的漏洞!”
张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告诉田嘉明!让他给我牢牢记住:公安机关是执法机关,行使的是国家赋予的公权力!公安部和公安厅一再强调,严打也要依法,依法执法,这是铁律!是红线!绝对不能再搞刑讯逼供、滥用警械、简单粗暴执法那一套!”
张叔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我心上,这不是简单的捞人,这是一次沉甸甸的政治托付和严厉的警示!
“是!张叔!我一定把您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嘉明同志!”我挺直腰板,声音坚定有力,“请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督促公安局深刻反思,狠抓队伍管理!绝不让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张叔看着我郑重的表态,脸上的严厉之色稍缓,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手掌宽厚而有力,带着一种长辈的关怀和沉甸甸的嘱托:
我转身走出张叔的办公室,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而李显平回到了政法委办公室,刚喝了一口热水,就接到了张市长的电话之后,李显平自然听得出来,虽然市长没有明确表态放人,但隐晦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再加上市委钟书记的话,也就顺水退舟,打算将东洪公安局的两名同志放了。
李显平笑着道:“市长啊,您的指示,我们一定落实到位,我马上安排,您放心就好了。”
挂断电话之后,李显平将孙海龙叫过来之后,没有过多开启,犹豫片刻后道:“这样啊,孙主任,东洪公安局那两名同志啊,先这样,先补充一下证据,目前啊,就先把人给放了吧。”
孙海龙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材料,说道:“书记,我找了您一下午,您都不在,是这样啊,这人可能已经不好放了,他们两个都已经承认,在面包车上,殴打了李爱芬……”
李显平不解的道:“怎么,没证据他们怎么就认了?”
孙海龙道:“这个,这个,咱们政法委,也是有手段的嘛!”
李显平看着一脸得意的孙海龙,仿佛要讨赏一般,心里暗道:“你妈,真是个他妈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