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燕京，尚未消散的煤烟把天空染成铅灰色，远处传来北冰洋汽水厂第一声晨钟，穿着藏蓝工装的人群正从各个胡同口涌出，自行车铃铛在雾中此起彼伏地摇晃。
骑二八杠的工人碾过积水，后座铁皮饭盒发出叮当脆响。
这是改革开放第三年，王府井百货的霓虹灯还未亮起，但已经有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抱着双卡录音机从巷尾匆匆掠过，黑色磁带在帆布包里沙沙作响。
这几年，老燕京人明显感觉到生活变得更好过了。
不说各类副食品的提供越来越丰富。
就是各家各户回城的闲散知青，也都相继在汽水厂、维生素药厂、机械厂找到了工作。
高中毕业生就业就更容易了，中关村兴起了一批合办的企业，起步就是销售，做的是跨国贸易。
说出去就有面。
燕京人对于这种生活很满意，至少在街上看不到那么多混混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彰显燕京的经济变得越来越好。
作为商业部部长的赵克东以及主抓经济的陈公，毫无疑问位居首功。
西苑办公区，一间办公室内。
“现在我们讨论一下，对于英国首相的接待问题。”
“我觉得应该把撒切尔夫人安排在十八号楼。”
“十八号楼规格太高了，那是给国家一号元首住的房子，应该安排在十二号楼。”
“可英国女王是虚权，英首相才握有实权相当于一国总统，她住十八号楼没有任何问题。”
“那以后要是英女王来访华，我们要把她安排在哪栋楼呢？如果也是十八栋，这岂不是乱了规格？”
....
陈公抽着烟，听着外交部和国宾接待部吵嘴皮子，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
他虽然是分管经济事务的，原本和外交事务没什么关联。
但撒切尔此次访华，要谈论的事情非同小可。
上面特意要他这位元老坐镇出山。
至于这十二号楼十八号楼，其实就是钓鱼台国宾馆两处招待外宾的住所，规格各有不同，但大体其实差不多。
也只有这两个部门在接待规格上锱铢必较。
他没精力放在这种小事上，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内参文件看了起来。
陈公抽着烟，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内参文件看了起来。
内容是关于大牙湾核电站建设的推进。
投资方派来了以柴骏川为首的专家团。
现如今国内缺的就是懂技术的专家，有了这个专家团，就等于在核电建设中有了自己人。
而且港岛投资方呈递上来的这份计划书，也是让他眼前一亮。
极大的解决了目前存在的困境。
大牙湾核电站毫无疑问是撒切尔要打的一张牌，可这个计划却巧妙的化解了这一点。
引入美英法三方，共同建设。
各方利益都照顾到了，而且还为今后国内的核电自主打下了基础。
巧妙啊，巧妙！
国家是从来不计较在关键技术上投资花钱的，但十分看重花钱之后能否完成掌握。
这个计划，毫无疑问能够做到这一点。
“柴骏川......”
陈公默念着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这份内参是从鹏城呈递上来的，毫无疑问也表达了地方的态度，他们也是支持这个方案的。
陈公指间的烟灰簌簌落在文件上，他刚要伸手拂去，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陈公，粤省发了一封传真过来，我觉得需要直接呈报给您看看。“
是赵克东的声音。
陈公心里一动，让他先进来，招了招手。
赵克东捧着牛皮纸信封疾步上前，“陈公，是关于港岛的事情。”
“港岛？”
陈公讶异，随着传真内容展开，任忠义苍劲的笔迹力透纸背：“合电并网，另附大湾区一体化建设规划。”
末尾特意用红笔标注：“建议列为中英会谈预备方案。”
“大湾区？”
陈公升起一股好奇心，邵维鼎到底说了什么，让任忠义如此大动干戈，在火车上都要让人在经停站把内容传真过来。
翻开文件，没几分钟。
“好个一石三鸟！”
陈公突然拍案而起，但稍后他便快步走向墙上的巨幅地图，手指从大牙湾划向港岛。
“核电站解决能源缺口，电网整合撬动英国让出电力权，还能为治理港岛探路......”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认真琢磨着上面列出的可行性。
随后，转头，看向赵克东。
鹰目直视：
“小赵，你觉得这个方案有可行性吗？”
“有！”
赵克东毫不迟疑道：“上面罗列的很清楚了，港、澳、粤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大湾区成立能最大化利用这三地的优点，而且最重要的是…”
“上面有一句话说的好，港岛收回来之后，如何治理是个大难题。”
“而这个方案，恰恰就是为了治理这块三角洲区域，通过大湾区的一体化工程，紧密将这两块离开国家近一百年的土地团结在祖国身边。”
这话落下，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只有陈公手指间的烟雾升腾。
“好，我收下这份文件了。”
陈公谨慎道：“不过具体能不能施行，还得在这次访谈之后才能决定。”
这个规划包含太大，也太惊人了。
势必要在大会上进行讨论，而且需要试探英国人的态度。
但就目前这种状况，只能说……任重而道远。
叩叩。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大门又被敲响。
此时秘书又送来第二份传真。
这份内容是关于撒切尔出访日本，邵维鼎对于英方动机的分析，以及任忠义汇报此行进程的简短报告。
陈公看完竟笑出声来：“任老说他这辈子就佩服两种人，一种是枪林弹雨里打江山的，另一种是能在外国人钱袋子里掏金山的——看来这位邵先生要当第三种人了。”
赵克东没看过这份传真，疑惑道：“第三种人？”
“合纵连横，铸万世不倒之基业之人。”
陈公目光投注在传真上，不乏欣赏之色。
“这位邵先生很清楚，港岛的未来与国家的未来绑定在一起，他的鼎峰也才有未来可言。”
“这种前瞻性，这种清醒，遍数港岛，都只有他一人而已啊！”
窗外暮色渐沉，陈公看了眼窗外。
抬手道：“通知商务部，明早七点召开特别会议。另外......”
他转头对赵克东低声道：“给专列发报，国家很期待看到港岛电力整合。”
他这句话已经是明示了。
说完，他回头看向办公室内的其余人，干脆利落道：“将那位英国首相安排在十二号楼，在接待规格上提升以做平衡就可以了。”
“另外，明天早上八点派人去火车站，接两个人。”
“就把他们安排在国宾馆五号楼。”
把邵维鼎安排在国宾馆五号楼？
众人大眼瞪小眼，这个规格可有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