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历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夜,我武廿无回到了庐州,那座督帅府,刚刚才完成彻底的消杀后。虽然勉强能用,但我们全家除了我,安娜,柳青,夏薇,以及马兰彩和钱思琪,穆婉儿和张玉洁,以及赵婷婷还依旧是住在半山老宅。
今晚柳青积压了太多公务没空陪我;马兰彩做了内务部资源分配局的局长,更是一分钟掰两半使,所以她只是派人把钱思琪送回了督帅府,再捎回来一句“可能需要加班”就再没了消息。此时空荡荡的督帅府里,只有我和钱思琪在大厅沙发坐着,她似乎是上了一天课太累了,所以就那么枕在我腿上看小说。
“廿无哥,这次你去昆巴哈尔顺利吗?”她手里捧着那本我和她都经常看的小说《十八体》,她那嫩笋芯般白皙得有些不健康的手指,捏着已经被她翻得有些卷边的书页,喃喃自语道,“今天我们班里的学生讨论你远征身毒国来着。”
我无奈的苦笑着将她柔顺的头发,梳理通才接口道:“他们都是小孩子,说什么还不得看,咱家钱老师和他们家大人怎么教?”
“他们都拿你当殖民主了,”钱思琪放下书坐起身,揉了她那双因为末世初期光线不足,而导致肌肉萎缩的腿好一会儿,才叹道,“你听他们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委屈吗?
这感觉,我真说不上来是不是委屈。
这感觉中,既有欣慰也有苦涩:欣慰的是,最起码我给出了一个比维度战争更合理的借口。而苦涩的是,这种理由,也只能维持一种,投入和产出成正比情况下的作战。可是这种叙事,一旦涉及非洲和部分高维度冻土带荒原,这类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的地区的猎巫作战,那么就会失效。
我听了钱思琪的话,只是讷讷的说了句,“哦,这样啊... 也行吧。”
猎巫这种事应该怎么讲呢?就像是末世前的全球海平面上升这个议题,对于那种几乎和海平面持平的南太平洋岛国来说,涨水十厘米就有可能让他家泡在海水里。涨水1米就有可能让他们失去家园。可对于那些高海拔的内陆国家来说则是完全无感。甚至还有可能因为降雨量更加充沛而沾沾自喜。
现在龙国全境,除了燕京封锁区,巫师和修仙者真的是不能生存的,也像是小孩子们说的那样会化成灰。所以大家认为“猎巫是赤道或者近赤道国家的事”,这观点虽然片面,但是也不能说,那观点就有多么低级和幼稚。
而我之所以不赞同那种观点,是因为我看了太多巫师在病毒的影响下,产生了各种不同路径的变异。单单就是以繁殖方式来说:
其中有拓扑结构胚胎的胎生形式;还有榕小蜂那种早熟性繁殖,也就是雌性巫师,在虫茧内还没从哺乳类动物完全退化出蜻蜓那样膜翅的时候。就会被雄性巫师坚硬的口器破开虫茧,注入遗传信息;还有巫师或者修仙者,对人类和其他中型以及大型动物进行寄生繁殖;更有大量巫师和修仙者群体出现了类似于黄鳝的性逆转繁殖;最近甚至我们还捕获过雌雄同体修仙者。
巫师的变异形态,就拿最普通巫师和修仙者,祂们胸腔内部的眼球状肉瘤、曼德博分形血管脉络.... 这些玩意儿,即使办了展览,民众也都是在心里说一句,“巫师还真他妈恶心。”
这种全境的“巫师真空”形成认知茧房,民众当然也会本能的认为“灵脉在境外,危险在远方,离老外远点也就安全了。”
目前来说这种经验总结,也能说是基本不那么离谱,就像是遇到RNA病毒大范围传播,大家觉得多洗手就行。这种观点应该怎么说呢?聊胜于无吧。
其中最离谱的就是,关于巫师和修仙者在龙国境内要不了多久,就会化为飞灰的现象。虽然我用GhSF和学校教育多次普及过,那是高维能量场与三维空间的排斥反应和跨维度存续的能量消耗导,共同作用的结果。可是民众将这种复杂现象简化为“魔法失效”。
甚至在互联网上冒出了“国土神圣论”和“龙国天命论”,这两种离谱的观点。
柳青这时候回来了,那双马靴在地面发出“咚咚咚”的敲击声,手机里还在播放着短视频,只听手机里,那个短视频的作者一本正经的在那里胡说八道:“不得不说,咱们是真的有国运护体啊。四大文明古国全都完蛋了,就剩咱们了吧?末世前打三战的时候,大禹王一把抽出定海神针那个视频大家都见过吧?呼啦啦,新约克就就喂了鱼... ”
柳青正低着头换下靴子,一抬头看到我正在揉眉心,笑道:“哟,老木头,思琪,你们等我呢?”说着就把手机调了静音,因为她知道我不待见那些胡说八道。
“青姐,你回来了。”我站起来,对远处走廊招呼了一声,“给夫人把燕窝热一下。”
柳青听我这么安排嘿嘿傻笑着,用双臂环住我的脖子,“还是老公好。”她就这样把外边穿进来那套挂满了霜花的披风,往我们对面的沙发一丢,就准备大剌剌的靠在沙发等着吃饭。
我却被那鸡血视频勾起了兴趣,笑着看了看柳青的手机,问道:“青姐你听什么呢?”
“嗨,瞎听着玩的,估计你不喜欢。”柳青一边从薛丽娜的手里接过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就准备吃一块桌子上的蜜饯。
可就在她刚把鲜红的海棠果,放到嘴边的时候,就听到钱思琪问:“青姐,我听着这个视频有点意思啊。”
柳青试探性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你家思琪宝贝要听的啊,不关我事啊。一会儿你emo 了,别赖我啊。”
我看了看柳青那副警惕的模样,于是一摊手,一挑眉,摆出那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说:“行啦,那种乱七八糟的话,我每天听那群当官的说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也不差距你这一次,我也就当听听舆情了。”
柳青在手机划了两下,然后手指灵巧的“哒哒哒”一阵敲击,干脆就投屏到了我们家客厅的大屏幕上。
只见大屏幕上一条巨龙在宇宙中,围绕着地球翱翔旋转,随即冲破云层在东北亚大陆迅速坠落,最后在庐州位置形成了一个绽放着金光的蟠龙纹吊坠,这时屏幕右侧出现了几个鎏金大字:“赵哥聊政经”。
钱思琪凑到柳青身边小声问道:“青姐,我听说这个赵哥最近挺火的。原来你也看啊。”
柳青听钱思琪这么说似乎还得了道理,先是抖落了裤管上的霜花,又直接脱了白色的短袜丢在地上,甚至把脚丫搭在沙发扶手上,像只懒猫似的抱怨道:“谁不看点爽文类的东西啊。就咱家皇上比较正经,从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听了柳青的话,心里暗自吐槽:“我的老天爷啊,什么时候不看鸡血视频都成罪过了?”
不过我虽然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勉强笑道:“哪有的事啊,我也经常刷短视频.... ”
“就你看那些个死气沉沉的玩意,”柳青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道,“就你看的那些频道,《听林卫华部长给你讲,跨维度基因学》,《宗教学和人性的悖论》,我在你身边听了没两句就说着了,结果半夜被尿憋醒了你还在那儿看得正起劲儿呢!”
就在柳青准备对我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屏幕里那个“赵哥”居然穿着一件印着我半身像的文化衫走了出来,一边还写着“忠诚,无私,天下为公”的艺术字。我看着那件文化衫上我的头像,居然是纯黑白的戎装像。
赵哥对所有人一抱拳说道:“各位观众朋友们,今天我联系了鼎鼎大名的邱总,为大家订购了一套顶级的文化衫,而且价格我也给大家打下来了,每套只要36块!36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再加88块,送你一块传国玉玺,上面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我看到这情景,整个人都麻了。什么玩意?这是个什么玩意?谁是邱总,什么邱总?等等... 等等,传... 传国玉玺....
只见赵哥直接坐了下来后,“哗啦”打开纸,一边扇风,一边听起来很搞笑的天津话,念念有词的说:“各位,我一说国运这种东西,很多人就在那鹦鹉学舌似的说,‘哎呀主播,那玩意看不到摸不着’。对于这种人我就只有一句话,你祖宗你见过吗?所以你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吗?”
我心说,“论证祖宗的存在幼儿园小朋友自从背过,‘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爸爸的妈妈是奶奶,’之后就没有论证祖先的障碍了,现在玩儿这种尴尬的梗,自己就不害羞吗?”
随后屏幕中的赵哥,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国运又怎么解释,我们伟大的龙国为什么会在每次王朝崩塌的时候,就会有天降猛男,出来挽救国家。试想一下,19世纪末,20世纪初,咱们龙国都那样了,还不是天降猛男来救亡图存?三战时咱们为什么能瞬间碾压阿美利加国的舰队?大禹王毁灭新约克的视频,末世前都看过吧。有时候国运真的不信都不行啊,兄弟们。”
好家伙,这赵哥太狡猾了。而且他这吃“人血馒头”的动作,也是真流畅啊。看来这个家伙还是个惯犯。这“捧杀”来的好恶心,哪次国家出现危险,不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基于文化的认同而前赴后继?
即使他说的19世纪末那次国家濒临崩溃,还不是一大批仁人志士,以救亡图存为目标努力拼搏挣来的?所谓的猛男是大浪淘沙的幸存者,而不是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的猛男。我看这个赵哥才是没有祖宗,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看着那个瘦猴,穿着印有我戎装像的文化衫,在那里蹦蹦跳跳,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下面请看VcR 。”
随即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大量巫师,铺天盖地的飞向我们龙国的边境,她们有的胸口闪烁着暗金色的“φ”符号,有的胸口静脉血管膨胀出雪花型图案,甚至还有的全身都已经在关节处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球状肉瘤突起。它们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无论是鳞翅,羽翼,还是膜翅,每对翅膀的翼展八米以上,卷起的沙尘完全遮蔽了阳光。
只见那为首的鳞翅巫师胸口闪烁的暗金色“φ”符号,她在跨越边境线的瞬间突然爆发出高频震颤,翅膀上的荧光鳞片如遇高温的雪,从翅尖开始崩解成纳米级的光斑,每片光斑都在复制曼德博分形的死亡螺旋。
“看啊兄弟们!这就是国运护体!”赵哥在镜头前张开双臂,文化衫上我的头像被荧光血雾映得忽明忽暗,“巫师一进咱们地界就化成灰,跟咱们老祖宗的定海神针显灵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那些崩解的鳞翅巫师,其荧光血液在接触龙国空气的0.3秒内,正经历着量子态的退相干。我在GhSF实验室见过这种现象:当高维能量场与三维空间的排斥反应达到阈值,巫师体内的克莱因瓶状心脏会首先坍缩,将储存的灵脉能量以引力波形式辐射,皮肤下的曼德博分形血管脉络则像被剪断的光纤,迸溅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带着普朗克尺度褶皱的光量子。
镜头扫过一只羽翼巫师,她的羽毛在边境线内突然结晶化,每根羽枝都生长出六边形的冰晶,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如玻璃般碎裂。骨骼发出的高频脆响,与赵哥的欢呼声形成诡异和声——那些被民众称为“魔法失效”的爆裂声,实则是巫师体内的钙元素在高维能量耗散时,发生的原子级重新排列。
最骇人的是膜翅巫师,她们关节处的眼球状肉瘤刚越过边境,就像被抽走支撑结构的水母,整个躯体在半空汽化,留下的量子残影竟在地面拼出未完成的克莱因瓶图案。阳光穿透飞灰时,折射出的不再是彩虹,而是十二种基本粒子的光谱——这是GhSF光谱仪早已记录过的现象:当跨维度生物消亡,其能量会退化为宇宙诞生初期的基本粒子汤。
赵哥还在对着镜头比耶,完全没注意到飞灰落地时,每粒尘埃都在自动排列成他看不懂的公式:?q\/?t = -?·(k?t) + β R_μν g^μν——那是洛克菲勒临死前写在草稿纸上的,关于维度能量耗散的稳定条件。
如果真的有国运,那么驻守边境的士兵算什么?如果真的有国运,过去救亡图存的仁人志士又算是什么?我看了看“赵哥”的订阅数,三千五百万。
老天爷啊,安娜从末世历初年我们占领庐州就开始筹备网络基站的恢复,末世历二年才有庐州通网,末世历三年,龙国全境恢复网络信号。现在是末世历四年的年底,全国总共不到两亿人,这个神棍居然有3500万订阅!虽然我知道这种僵尸粉填充的账号,真正关注他的观众,不足总数的千分之一。
可即使是只有3. 5万人经常看他,也那不是开玩笑的啊,假如其中再有20%的人被他这种玄学叙事完全洗脑,那麻烦可真就大了。
想到这里,我就猛得站起身来,对值班室的“特勤局”值班室大叫道:“来人!立刻把保密局长郑森,通讯部长齐江山,文化部长张越那几个废物给我叫过来!”
这个账号的背后,肯定有大资本在背后操盘。对了,对了,先查清楚那个邱总。于是,我立刻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孙小龙的电话:“小龙,立刻给我查清楚最近突然爆火的赵哥和背后那个什么邱总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