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绷紧。
周围的技术员们大气不敢出，两位高层的对峙让控制中心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娜塔莎与赵主管对视着，目光在空中交锋。
她知道，赵主管此时此刻就是在赌，赌她能不能立刻拿出“总部指令”的实质证据，或者赌她有所顾忌。
自己和这家伙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最开始认识的那一次，两人之间没有仇怨，也没有太多交集，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忠于神城医药。
也忠于创办神城医药的背后势力——神州政府。
沉默了几秒，娜塔莎忽然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带上了一丝“同僚”间的无奈：“好吧，赵主管，你总是这么……恪尽职守。”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无意地将左手放在了主控台一侧的生物特征识别器上。
“但有时候，过于恪守成规，会错过重要的窗口期。”她的右手隐晦地亮出了一个复杂的标识
赵主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个标识……不是蛛网上特级杀手的标识吗？
难道说——对方已经伤势痊愈，度过了休养期，并正式接取了来自总部的重要任务？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娜塔莎，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娜塔莎坦然回视，左手稳稳地按在识别器上，绿色的扫描光线掠过她的手掌。
“验证通过，身份确认：娜塔莎·希奥拉博士。”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赵主管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那公式化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这次，多了几分真实存在的敬畏与疏离。
“是我多虑了，博士。”他后退半步，微微躬身，“‘冥河’协议，请继续。我会确保沧海市这边的接收工作万无一失。”
他不再阻拦。
娜塔莎亮出了那个标识所代表的含义，是总部，甚至是官方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得不动用一个藏匿在暗处的顶级杀手，这远不是他一个区域安全主管能够触碰的。
有些浑水，不能蹚。
娜塔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光屏上。
进度条走到了99%。
只要再有几秒钟……
就在这成功的最后一步，即将踏出的瞬间——
嗡…嗡…
她贴身口袋里的私人加密通讯器，突兀地震动起来。
这个频率……不是神城医药的内部线路，也不是她预留的任何紧急联络通道。
娜塔莎 眼神陡然一凝，她本想无视，但通讯器执着地震动着，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趁着赵主管等人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即将完成的调动程序上，娜塔莎强行止住了自己手指的颤动，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掏出了通讯器。
屏幕上，没有号码显示，只有一片空白。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感觉在此刻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通讯器贴近耳边。
听筒里，先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随后，一个她熟悉到刻入骨髓、却又陌生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缓缓响起。
仿佛来自深渊的回响，却又蕴含着某种扭曲的、令她灵魂战栗的亲近感。
“……娜塔莎……”
是哥哥的声音。
但，那已经不是她记忆中，属于人类的声音了。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学者特有的关切语调，与她记忆中哥哥瓦赫的声音几乎完全重合：
“……娜塔莎？能听到吗？你那边信号似乎不太稳定。”
娜塔莎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出去时，却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久别重逢的轻微颤抖。
“哥哥……？是我。我听到了。你……你还好吗？”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声过于亲昵的“妹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场危险的表演中。
“我很好。”对面的“瓦赫”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些受用的笑意，被在意的人关心，不论是谁都会露出这种情绪。
但娜塔莎的心却沉得更深了，几乎跌到了无底的深渊中。
对面在发出了那种受用的笑声后，随即关切地问道，“妹妹，我注意到你启动了‘冥河’协议，调动的还是天穹市的储备。
“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帮助吗？为什么不先联系我？”
一连串的问题，充斥的是兄长出于担忧的真挚询问，是一个妹妹能轻松回答上来的问题。
娜塔莎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些，仿佛在汇报一项正经工作：“只是一个临时性的高阶外勤任务，总部直接下达，保密级别很高。
“目标在沧海市出现，情况紧急，来不及走常规流程，也怕打扰你的……研究。”
她刻意在“研究”这个词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我来沧海市，也是因为这个任务。本以为很快能解决，没想到需要动用‘冥河’。”
她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充分利用了神城医药内部项目互相保密、权限至上的特点，并将自己突然出现在沧海市的原因也一并解释了。
“……他们没有通知我，”“瓦赫”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愤怒，带着一丝按耐不住的急躁“我明明和他们约定好了，关于你的事情，无论什么都应该先通知……”
“哥！”这充满保护欲的话语，几乎要击穿娜塔莎的心理防线，但她出声打断了这种真切的关怀。
娜塔莎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软下来，哪怕指甲嵌入的手心，用力到开始微微颤抖。
她成功了……靠的是自己的理性。
“我不是小孩了，偶尔……也给我点自己的空间嘛……”
这近乎撒娇的一句话抽空了娜塔莎几乎所有的力气，而“瓦赫”在半晌的沉默后，露出了宠溺却无奈的笑声。
“好吧……无论如何，要注意安全，妹妹。你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你。”
通话在一种温馨和睦的氛围中结束。
控制中心里，只有光屏上“调动完成”的绿色提示符在静静闪烁。
周围的的技术员们，包括赵主管，都下意识地保持着安静，仿佛不愿打扰这位希奥拉博士与家人的私人通话。
娜塔莎站在原地，背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像是在确认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骤然揭开所有伪装后，令人心悸的抽离感——
“可哥哥……从来不会叫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