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合上本子，果然不念了。
但她却语气认真地说道：“袁大爷，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只是我家里就我自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把花钱的地方记清楚，这日子还怎么过？”
也不只是她，家家户户的女同志都会记账，不仅记各项家庭支出，一些人情来往也要记。
不然遇到红白喜事，弄错了或者忘了随份子、随少了怎么办？
那就磕碜了。
没人觉得记账有什么不对。
你嫌丢人，那你倒是让你家孩子别那么嘴馋，别那么臭美，别花人家小姑娘的钱啊？
最后，能还的比如自行车就直接推回姜家，不能还的就折合成钱，一共六百五十块，在方大爷的监督和见证下，交到姜芙的手上。
之前袁家给的五百块彩礼，姜芙退还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当她的精神损失费。
她还故意多退给袁家一块钱：“两个二百五也太难听了，我就吃点亏吧。”
看了全程的胖婶鄙视地撇撇嘴：“现在盛阳双职工家庭都给一千块彩礼了，哪有给五百的，最少也得八百。还老邻居呢，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听得袁丰收老脸一红，刚要辩解几句，胖婶一挥手：“别跟我说，等你以后有那一天，自己下去跟老姜说！”
夏天天亮得早，等忙完这一切，天都亮了。
姜芙乘胜追击：“等上班了就去离婚。”
袁祥猪头肿脸：“谁不去谁是孙子！”
说完，他愤愤回家。
侯素芹拧了一条毛巾给他。
“你是我亲妈，都不向着我说话！”
想到侯素芹刚才一言不发，袁祥气得一把夺下毛巾，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叫我说什么？”
侯素芹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弯腰捡起那条毛巾，随手搭在旁边。
袁祥更气了，一条毛巾而已，难道比他还重要？
“把你的脸好好收拾一下，别忘了一会儿还要去厂子那边办手续。”
一句话就打在了袁祥的七寸上。
老婆没了可以再找，现在的工作可不好找，满大街都是找不到正经工作的高中生，像他二哥三哥都曾在街道糊过火柴盒呢。
袁祥嫌丢人，死活不肯去，他又没考上技校，只好读了高中，就这么在外面瞎胡混了好几年。
那时候技校比高中吃香，也更难考上，因为毕业就能分配工作。
“小芙。”
吕奶奶端着两个碗站在姜家门口。
姜芙正在拆被套，床单也换了，被袁祥碰过，她嫌恶心，打算尽快洗了。
“吕奶奶。”
她赶紧迎出去。
“趁热吃吧，到啥时候都得好好吃饭，别把身体熬垮了。”
一个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鸡蛋糕儿，另一个碗里装着是吊炉饼。
鸡蛋糕其实就是鸡蛋羹，里面有肉末、鲜蘑、木耳、海米，出锅的时候淋上勾芡的汤汁，也就是卤子，还要撒上撕得细细的鸡丝，吃起来又鲜又香，都不需要嚼，好像一下子就吞进喉咙里似的。
吊炉饼则是需要用温水和食盐和面，加油酥和花椒面，擀成圆片之后放进炉子里烘烤，外脆里嫩，提起来是一条，放下去是一盘，配着鸡蛋糕一起吃，就是一绝。
这两种都是本地美食，也是自己家里做不出来的，要一大早就去排队。
别说在七八十年代，即便放到后世，这也是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这是杨家吊炉饼，一大早的，您怎么跑那么远？”
姜芙闻了一下那香味儿，就无比肯定，除了杨家，别人家做不出这个味道。
“不是我，是吕元，他昨天不是来给我弄那个遮阳网，后来太晚了，我就叫他住下。一大早就醒了，非要骑车去买回来。”
吕奶奶笑吟吟地说道，又催姜芙快吃：“不说了，我也回去吃饭。”
姜芙送她出去，正遇到吕元。
他看见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倒是姜芙对他一笑：“吕医生，多谢。”
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姜芙拿出粉霜在眼睛下面薄薄涂了一层，擦了口红，还换了一条淡蓝色的小飞袖连衣裙，扎上宽宽的白色腰带，踩上小皮鞋。
她可不想灰头土脸去离婚，搞得好像多舍不得那个贱男人一样。
袁祥大概也抱有类似的想法，穿得人模狗样的，可惜一张脸上满是抓痕，肿得厉害，看起来更加可笑。
而且，他只能骑袁丰收那辆旧二八大杠！
自己的车已经还给姜芙了！
“妈的，等老子有钱了，买辆小轿车开开，气死你们！”
袁祥狂踩着不太好使的脚蹬，骂了一路。
到了地方，谢绝了工作人员试图调解的好意，两个人把该填的表格都填了。
男的脸上有伤，一看就是被媳妇挠的。
再看一眼结婚证上的发证日期，人家对这对小夫妻竟然还有印象，因为他俩看起来颇为登对，尤其男的，打扮得又很时髦儿。
这才几天啊，就离了！
任谁都能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
探究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二人的脸上逡巡。
姜芙一脸坦然：“麻烦给我们办一下，我们感情已经完全破裂，真不是一时冲动。”
袁祥愤愤：“对，谁不离谁是孙子！”
又是那句话。
闻言，工作人员用力按下红戳：“好了。好合好散。”
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拿了一本离婚证。
淡绿色的封面，像张纸一样，薄薄的，内有单人照片，还有个人基本信息，第一页上扣了鲜红的印章，证明已经恢复单身。
姜芙仔细看过，确定无误才仔细地收好。
“哼，离了我，以后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袁祥冷冷说道。
本来嘛，姜芙根本不想搭理他，和这种人逞口舌又有什么意思？
但看他那副猪头样儿，姜芙还是笑着回敬一句：“离了你，我也不用哭，有没有地儿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骑上车，扬长而去，没再看他一眼。
倒是袁祥被气得不轻。
比起姜芙身下那辆干净漂亮的自行车，他越看自己身边那辆老破自行车越来气，踢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