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汉冷笑一声:\"彭兄,你在大司空府时,可没这么狼狈过。\"
彭宠讪讪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嘛……\"
二人一路北上,历经艰险,终于在寒冬时节抵达渔阳郡——彭宠的父亲彭宏曾在此任太守,旧部尚在,多少能有些照应。
更始帝刘玄即位后,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渔阳郡虽地处边陲,却也难逃动荡。
更始二年(公元24年)初,更始帝派使者至渔阳,任命彭宠为渔阳太守,吴汉为安乐县令。彭宠喜形于色,当夜便在府中大摆宴席,宴请旧部。
\"子颜兄,如今我主政渔阳,你掌安乐,咱们总算站稳脚跟了!\"彭宠举杯畅饮,满面红光。
吴汉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深沉:\"彭兄,天下未定,切莫高兴太早。\"
彭宠不以为然:\"更始帝已定都长安,赤眉军不过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吴汉摇头:\"河北局势复杂,城头子路、李子都、铜马军,各路起义军数不胜数,他们蛊惑人心,河北暗流涌动。渔阳虽归附更始,这些势力一日不除,你我未必能独善其身。\"
彭宠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不久后,更始帝派刘秀持节北渡,镇抚河北。消息传来,吴汉精神一振。
\"刘秀?可是那位昆阳大战的刘文叔?\"吴汉问探子。
\"正是!此人宽厚仁德,所到之处,百姓归心。\"
吴汉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他早听闻刘秀在昆阳之战中以少胜多,威震天下,如今亲临河北,若能与之结交,或许能在这乱世中谋得一番作为。
然而,王郎在邯郸称帝,势力迅速扩张,刘秀被迫辗转于信都、和成二郡之间。彭宠得知后,态度愈发暧昧。
\"刘秀虽勇,但王郎兵锋正盛,咱们渔阳地处边陲,何必掺和这趟浑水?\"彭宠对吴汉说道。
吴汉眉头紧锁:\"彭兄,王郎乃江湖术士,岂能成事?刘秀乃汉室宗亲,更兼仁德之名,若得他支持,渔阳才能长久安稳。\"
彭宠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子颜兄,咱们先观望观望。\"
“大人,大人!”赵二见吴汉愣神,连续唤道。
吴汉从回忆回到现实,看着赵二,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
\"墙头草!\"吴汉在心里暗骂。彭宠名义上归附更始帝,可王郎势大,他就开始左右摇摆。这些日子,渔阳郡的官员们分成两派,天天在太守府吵得面红耳赤。
夜深人静,吴汉在安乐县衙内伏案疾书。他取出一卷绢帛,模仿刘秀的笔迹,写下一道讨贼檄文:
\"伪帝王郎,本江湖卜者,妄称汉嗣,蛊惑人心。今本司马已集信都、和成二郡之兵,并联合义士十万,誓讨逆贼。凡我汉室旧臣,当共襄义举,勿失良机!\"
写毕,他取出私刻的\"大司马秀\"印,郑重盖下。
\"赵二!\"吴汉唤来心腹,”今夜你我扮作信都信使,将此檄文混入太守府的公文之中。\"
更深露重,渔阳城的冬夜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吴汉紧了紧夜行衣的束带,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豹般蹲在太守府西墙下的阴影里。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绢布——那封足以改变河北局势的\"檄文\",已经被他贴身焐得温热。
\"大人,真要这么做?\"赵二的声音在发抖,\"万一被逮住...\"
\"闭嘴。\"吴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在这等着,学三声猫叫示警。\"
话音未落,他一个鹞子翻身就上了丈余高的围墙。这身手还是当年在宛城当游徼时练就的,没想到今夜派上大用场。墙头的积雪被他带落几片,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太守府内,巡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吴汉贴着廊柱屏息凝神,等更夫拖着哈欠走远,才猫着腰蹿向书房。突然,拐角处传来窸窣声——是严尤那个老狐狸!吴汉一个急刹,后背紧贴在冰冷的砖墙上。严尤提着灯笼从三步外经过,灯笼昏黄的光晕里,他花白的山羊须上还沾着酒渍。
\"奇怪...\"严尤突然停下脚步,狐疑地环顾四周。吴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墙外适时传来几声猫叫。
\"晦气!\"严尤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书房的门闩对吴汉来说形同虚设。他闪身入内,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准确摸到彭宠常翻的《孙子兵法》。刚把伪造的檄文夹进\"九地篇\",外间突然传来脚步声!
\"大人,您要的醒酒汤...\"是侍女的声音。
吴汉一个滚翻藏到书案下,撞得案上笔架轻轻晃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侍女端着漆盘进来,将汤碗放在案头。吴汉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侍女的绣花鞋从眼前挪过。突然,一支毛笔从晃动的笔架上滚落,\"啪\"地砸在他脚边。
侍女疑惑地回头,吴汉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院外突然传来喧哗:\"走水啦!马厩走水啦!\"——是赵二按计划放的烟雾弹。侍女慌忙跑出去看热闹,吴汉趁机翻窗而出,临走还不忘把醒酒汤顺走喝了个干净。
次日清晨,太守府的宁静被一声尖叫撕裂。彭宠捧着突然出现在兵书里的绢布,活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圆滚滚的身子从床榻上弹起来,连外袍都来不及披,赤着脚就往外跑,在门槛上绊了个跟头。
\"严公!韩长史!快来!\"彭宠的嗓子都喊破了音。
当严尤眯着醉眼辨认檄文时,彭宠脸上的肥肉不停抽搐。突然,他一把揪住严尤的衣襟:\"这是不是你设的局?想试探本官?\"
\"大人明鉴!\"严尤的胡子气得直翘,\"这分明是有人要离间我们与邯郸的关系!\"
正吵得不可开交,韩鸿举着另一卷檄文狂奔而来:\"大人!任光派快马送来的!\"
两份檄文并排摊在案上,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彭宠的小眼睛瞪得溜圆,突然抓起砚台砸向严尤:\"老匹夫!还说不是你的手段?连笔迹都模仿得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