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
楚啸天早早起床,换上孙德邦为他准备的得体西装。
镜中的自己,眉宇间带着几分久违的意气风发。
“不错,像个样子了。”孙德邦在门口点头,“走吧,今天拍卖会的时间卡得很紧。”
两人乘车前往上京国际会展中心。
越靠近会场,路上的豪车就越多。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顶级座驾,此刻像普通出租车般排成长队。
楚啸天默默记下这一切。
这就是古玩界的真实面貌——金钱、权势、欲望交织的名利场。
“紧张吗?”孙德邦瞥了他一眼。
“有点。”楚啸天坦然承认,“但更多的是期待。”
孙德邦笑了:“这心态好。记住,今天你只看不说,多观察那些人的举动。”
“是。”
会场门口,工作人员正在核验邀请函。
楚啸天注意到一个细节——每个进场的人,都会被仔细记录身份信息。两名西装革履的保镖守在入口,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孙老!”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迎上来,“您可算来了,里面好些人都在问您呢。”
“老张,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楚啸天。”孙德邦介绍道,“啸天,这位是拍卖行的张经理。”
“张经理好。”楚啸天礼貌问候。
张经理上下打量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年轻有为啊!能入孙老法眼的人可不多。”
这话听着像夸赞,但楚啸天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语气中的试探意味。
他保持微笑,不接话茬。
孙德邦对这种场面应对自如:“年轻人嘛,还需要多历练。今天就是带他来开开眼界。”
“那您可来对了。”张经理压低声音,“今天有件大东西要压轴拍卖,保证让您大开眼界。”
“哦?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嘿嘿,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张经理卖起关子,“我先去忙了,您二位随意。”
目送张经理离开,楚啸天小声问:“师父,他说的大东西……”
“别想太多。”孙德邦摆摆手,“拍卖行最会玩这套把戏,十件东西里有一件真的就不错了。”
两人走进拍卖大厅。
偌大的厅堂布置得典雅庄重,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线。数百个座位排列整齐,已经坐了大半。
楚啸天扫视全场,发现这里的人大致分为三类——
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商界大佬;
穿着唐装、手持折扇的古玩行家;
还有一些年轻面孔,多半是跟他一样来见世面的学徒。
“那边。”孙德邦指了指靠前排的两个空位。
刚走过去,旁边就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呦,孙老也来了啊?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爱凑这种热闹了呢。”
楚啸天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矮胖男子,满脸横肉,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轻蔑。
孙德邦脸色未变:“钱老板说笑了,这种盛会,谁舍得不来?”
“是啊。”钱老板眼神落在楚啸天身上,“听说孙老最近收了个徒弟?就是这位小兄弟吧?”
楚啸天正要开口,孙德邦按住他的肩膀:“钱老板消息真灵通。”
“哈哈哈!”钱老板大笑,“咱们这行就吃这碗饭嘛!不过话说回来,孙老您这眼光……啧啧,这小伙子一看就没几两功夫,您老怎么就收下了?”
这话摆明了是挑衅。
楚啸天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但他记得孙德邦的叮嘱——今天只看不说。
“年轻人嘛,总得给机会。”孙德邦淡淡道,“不像钱老板您,桃李满天下,自然用不着费心培养新人。”
这话绵里藏针。
钱老板脸色一僵,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楚啸天坐下后,压低声音问:“师父,这人什么来头?”
“钱德海,开古玩店的。”孙德邦简短解释,“表面上做生意,背地里专门收假货坑外行。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楚啸天恍然。
难怪对方那么针对孙德邦——道不同不相为谋。
“别管他。”孙德邦说,“拍卖会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灯光暗下。
聚光灯打在拍卖台上,一个穿旗袍的女主持人款款走出。
“各位来宾,欢迎参加上京春季古玩拍卖会……”
开场白很常规,楚啸天没什么兴趣。
他把注意力放在周围的人身上。
有人神色从容,显然是常客;有人摩拳擦掌,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还有人窃窃私语,不知在商量什么。
“第一件拍品,清乾隆粉彩花卉纹瓷瓶,起拍价三十万。”
女主持人话音落下,灯光亮起。
一个精致的瓷瓶出现在转盘上,瓶身绘着牡丹、荷花等图案,色彩艳丽。
楚啸天凝神细看。
瓶口规整,釉面温润,画工细腻……乍一看确实是精品。
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
釉面的光泽太新了。
真正的清代瓷器,经过几百年岁月洗礼,釉面应该有种内敛的温润感。而这个瓶子的釉光,明显带着火气。
“师父……”他刚要说话,孙德邦摆摆手。
“看。”
果然,场下举牌的人寥寥无几。
最终这件瓷瓶以三十五万成交,买家是个陌生面孔——多半是新入行的冤大头。
“看出问题了?”孙德邦问。
“釉面不对。”楚啸天答,“像是高仿品。”
孙德邦满意地点头:“算你眼尖。这种开场货色,就是用来试探买家水平的。真正的好东西,还在后面。”
接下来几件拍品陆续登场。
有古画、玉器、铜镜……价格从几十万到上百万不等。
楚啸天全程保持警惕,暗中运转鬼谷玄医经中的观物之法。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眼力变得更加敏锐了——
釉面上细微的气泡分布;
玉器内部隐藏的裂纹;
古画装裱时留下的针眼痕迹……
这些细节,在他眼中变得格外清晰。
“不愧是传承啊。”楚啸天心中暗赞。
鬼谷玄医经不仅能治病救人,还能辅助鉴宝。这门绝学的价值,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第十五件拍品!”
女主持人的声音拉高了八度,显然这件东西不同寻常。
“明永乐青花龙纹梅瓶,起拍价八百万!”
全场哗然。
八百万的起拍价,已经算是天价了。
楚啸天目光投向拍卖台,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通体青白相间的梅瓶,瓶身绘着五爪金龙图案。龙身矫健,爪牙锋利,仿佛要从瓷瓶上跃出。
“好东西!”钱德海激动得站起来,“这可是永乐官窑啊!”
周围不少人附和,显然都看出了这件瓷瓶的价值。
但楚啸天却皱起眉头。
他盯着梅瓶看了片刻,心中浮现出鬼谷玄医经里关于青花瓷的记载——
永乐青花使用的是进口苏麻离青料,呈色浓艳,常见晕散铁锈斑。而这个梅瓶上的青花,虽然也有铁锈斑,但分布得太均匀了。
就像是刻意模仿出来的效果。
“不对劲。”楚啸天压低声音对孙德邦说,“师父,这瓶子有问题。”
孙德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说看。”
“青花料的铁锈斑分布过于规律,不像天然形成。”楚啸天组织语言,“而且龙纹的画工虽然精细,但龙爪的勾勒有些僵硬,缺少永乐时期的灵动感。”
“还有吗?”
“瓶口内壁太干净了。”楚啸天继续道,“真正的永乐官窑,即便保存再好,瓶口内侧也会有岁月留下的痕迹。这个梅瓶的内壁光洁如新,明显不合常理。”
孙德邦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
“那这瓶子是……”
“新仿。”孙德邦斩钉截铁道,“而且是最近几年的高仿品,工艺确实了得,但终究逃不过行家的眼睛。”
楚啸天倒吸一口冷气。
八百万起拍的东西,竟然是假货?
这拍卖会的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九百万!”钱德海举起号牌,一脸势在必得。
“一千万!”另一个买家紧跟着加价。
“一千两百万!”
“一千五百万!”
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
楚啸天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人为了一件假货争得头破血流,却浑然不知真相。
“师父,咱们不提醒他们吗?”他忍不住问。
“提醒什么?”孙德邦反问,“这行的规矩,就是愿赌服输。你今天站起来说这是假货,轻则被轰出去,重则惹上官司。”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孙德邦打断他,“古玩行水深着呢。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楚啸天沉默了。
他想起孙德邦说过的话——这行讲究眼力,看走眼了只能自认倒霉。
最终,这件“明永乐青花龙纹梅瓶”以两千三百万的天价成交。
买家是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楚啸天却为他感到悲哀。
花两千多万买个赝品,这人恐怕要后悔一辈子。
“第十六件拍品……”
拍卖继续进行。
楚啸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观察后续的拍品。
又过了十几件东西后,女主持人再次提高声调:“接下来是今天的压轴拍品!”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拍卖台。
两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出一个红木箱子,放在展台中央。
“各位。”女主持人卖起关子,“这件拍品非同小可,它的来历……我相信在座各位都会感兴趣。”
她示意工作人员打开箱子。
红布掀开,一幅古旧的卷轴出现在众人眼前。
“唐寅真迹——《秋江独钓图》!”
轰!
整个拍卖厅瞬间沸腾了。
唐寅,明代四大才子之一,他的真迹存世量极少,每一幅都价值连城。
“不可能吧?唐伯虎的画?”
“这要是真的,起码值上亿!”
“快看,画上有印章,好像确实是他的!”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楚啸天也被震撼到了。
他虽然刚入行不久,但也知道唐寅真迹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艺术史上的瑰宝啊!
“师父,您觉得……”他转头看向孙德邦。
却发现孙德邦的脸色异常凝重。
孙德邦的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许久,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楚啸天心里咯噔一下。
这表情,他见过。
上次在古玩店看到那个“清代玉佩”时,师父也是这个表情。
那块玉后来被证实是用高温加药水做旧的现代工艺品。
“诸位,这幅《秋江独钓图》经过国内顶尖鉴定机构认证,确认为唐寅真迹。”女主持人拿出一份装帧精美的鉴定证书,“起拍价,五千万!”
五千万!
楚啸天倒抽一口气。
这个数字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出五千五百万!”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老者率先举牌。
“六千万!”钱德海不甘示弱,再次出手。
“六千五百万!”
竞价声此起彼伏。
孙德邦却突然站起来,拍了拍楚啸天的肩膀:“走,咱们出去透透气。”
楚啸天一愣:“师父,不看了?”
“看够了。”孙德邦语气平淡,“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两人离开拍卖厅,来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落地窗外的夜景静静流淌。
“师父,那幅画……”楚啸天忍不住问。
孙德邦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楚啸天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
画作确实精妙,笔触细腻,意境悠远。画中一位老者坐在江边垂钓,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可要说哪里不对劲……
他想不出来。
“啸天,你知道唐寅最擅长什么吗?”孙德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人物画?山水画?”楚啸天不太确定。
“都对,也都不对。”孙德邦弹了弹烟灰,“唐寅最厉害的,是他笔下的人物神态。他画的美人、高士,每一个都活灵活现,仿佛能从画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