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有被开膛破肚、随意丢弃的尸体,无不昭示着先前发生过一幕惨剧,只不过杨毅一眼便瞧出来,这并非是“朱完”下的手。
“尸体上的致命伤都是刀、剑造成的割裂伤,唯独腹部的伤痕是被人用手硬撕扯开的……如此看来,在‘朱完’来之前,这里就已经遭遇过血洗,‘朱完’是跑到这附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这才被吸引过来。”
只见尸体一路铺向正房,连大门都没有掩上,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此时阳光正好穿过屋顶的空隙落在房中,将房中的情况照得清清楚楚。
蔡文嵩的尸体就躺在靠近卧房的血泊之中,堂房之内还躺着四五具年轻的女尸,皆是被锋利的剑刃洞穿咽喉而死,连呼喊声都没有能发出来。
同样,这些尸体也遭遇了“朱完”的破坏,有一些痕迹已经无法辨认,但看得出来做出这场血案的,是一个用剑的高手,而且精通潜藏之术,因为外面还有不少侍卫都是先天境之上的好手。
或许是因为蔡文嵩得罪了太多人,自知许多人盯着他索命,故而他的护卫一点都不少,他的儿子做的是镖局生意,实际上收拢了不少武林中的恶徒、败类,但是他们都有一点,那就是武艺修为上必然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就是这么数十名武林高手护卫的院子,都没能给蔡文嵩逃跑、呼救的机会,叶郡尉还在城中防卫“水鬼”突袭,显然根本不知道郡丞府中已经惨遭血洗。
“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应该能够听到我说话吧?”
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杨毅用兵器挑开蔡文嵩的衣衫,这具尸体虽然也遭到“朱完”的破坏,但是身上却是完好的,显然“朱完”是在准备破坏尸体的时候被人偷袭,应该还受了些小伤,海坊主怕他遭遇不测,便连忙召唤它离开。
“朱完”在啃噬别的尸体时,那行凶者都没有动作,唯独在啃噬“蔡文嵩”时,便忽然被偷袭,使得“朱完”本能的咬下脑袋便纵身上了屋顶而退走。
没能真个伤了“朱完”也是理所当然的,怕是连行凶者也想不到,“朱完”此时已经达到“半步凌虚”的境界,非是仙力手段,难以重创他的肉身。
“朱完”退走,紧接着杨毅便闯进来,前后隔了不到百息,而蔡文嵩的身上也还保留着被人翻找,却又匆忙还原的痕迹,证明这个行凶者没有走远,或许就藏在这屋中也不一定。
“既然阁下不想现身,那便算了,杨某恰逢其会,也不想惹是生非,但愿彼此错过一场。”
无人应答的情况也在杨毅的意料之中,他用兵器敲打了一下附近的墙壁,确定没有暗格之后,对着空气拱了拱手,这才离开了正房。
离开之前他特地到了“狗洞”附近,发现那里也倒着一具尸体,而且不知是不是醉鬼,身上还有一股酒气,大概正是因为这个气味,才吸引“灰烬”钻了过来。
杨毅在皇京的时候,可是没有少去搜刮勋贵家的暗格,那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藏,本以为这把钥匙能够开启蔡文嵩的秘库,没想到蔡文嵩真的是个“官迷”,家中并无多少钱财,更不用提秘库了,一门心思怕是都用在经营官场上了。
杨毅这次探索一无所获,还差点惹上了麻烦,他也只能托词“路过”,希望不要招惹是非,连忙离开了郡丞府,去追赶农巴一行人。
杨毅离开郡丞府之后足足半个时辰,就在府内正房的角落处,原本坚硬的地面逐渐变得松软起来,一名浑身缠满绷带的男子缓缓从砂旋中冒了出来,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直盯着蔡文嵩的尸体。
“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好像声带受过重伤一样,若是闻清之在这里,一定就能认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参与过“皇都之乱”的“天圣教·六圣王·罗摩叶”。
他伸手自颈项后一摸,手中便多了一把“人骨剑”,这把剑的剑身带着微微的弯曲,靠内里部分的剑刃则是留着如同锯齿一样的剑锋,正是与外面院子中的那些尸体身上的割裂伤口如出一致。
而在杨毅先前待过的房间里,那面墙壁上挂着的画卷忽然一阵模糊,好似光线扭曲一般,一名身材极好的紫裙女子便走了出来,如同从画卷中行出来一般。
杨灿若是在这里,肯定也认出来了,哪怕她换了身衣服,改了一个发型,但只从背影上看,就知道她正是化名“雪娘”的“三马茶坊”的老板娘,实则应该是天邪教在江州分坛的负责人。
“你认识他?刚刚为何阻止我动手?”
罗摩叶从雪娘的眼神中读懂了某些信息,所以杨毅先前翻找蔡文嵩尸体时,本该动手的罗摩叶却没有动手。
罗摩叶虽然参与过皇都之乱,但几次出手都未曾与杨毅谋面,最后被闻清之击退,早早就离开了京洲,故而并不认识杨毅本人。
“圣王不在分坛中行走,故而不知许多消息,这个男子可不是一般人,真要动手,圣王未必能全身而退,兴许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副教主的计划泄露,只会引起朝廷更加剧烈的反弹。”
雪娘在腰间的丝带中摸寻了一会儿,找了一只水烟的烟管放在唇边开始“咕噜咕噜”的抽吸起来。
“圣教如今危在旦夕,我岂能顾忌个人安危而不冒险?若是‘水君秘钥’被他带走,教主与水族结盟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罗摩叶的话语虽然依旧平静冷冽,但是隐隐有了对“雪娘”的不满。
“圣教可不是圣王一个人的圣教,副教主之下还有六圣王,您在找援兵,阿密陀罗也在找,恰好,刚刚那个人就是阿密陀罗所找援兵的同行,我自然不能让您出手,省得‘圣王·阿密陀罗’又要来索我的性命。”
“哎!这底下的人做事好难啊,这个也要听命,那个也要听命,实在不行,两位圣王先商量好来,免得我们下面的人难做。”
雪娘好看的眼睛微微一沉,随即毫无紧张感的呼出一个眼圈,这才给了回应。
“阿密陀罗是阿密陀罗,罗摩叶是罗摩叶,难道要我将剑架在你脖子上,‘雪坛主’才知道该怎么选择吗?”
罗摩叶那只沾染血迹的干瘦手指在“人骨剑”上微微磨蹭,那把造型奇特的剑具发出莹莹绿芒,这是一把可以通过“人血”淬毒的名器,在二十四名器之中,也是十分诡谲的存在,而且因为一端含有鲨齿般的内刃,在使用时,更多了反握的剑术运用。
“雪娘既然答应了与圣王一起来寻找‘水君秘钥’,必然是已经做好了选择,只是时运不佳罢了,不知这个老混蛋将钥匙藏去了哪里。”
雪娘似乎受到武力胁迫,言语上也放缓了一些。
“你的消息是否出错了?‘水君秘钥’是与水族交涉的重要信物,如果找不到,水族怕是很难为教主所用。”
“圣王大人,我可是第十六任江州坛主,我们这一支在江州经营数百年的情报生意,便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也不会弄错这么重要的情报,之所以找不到,怕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吧?毕竟情报是有时效性的,谁也保不准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雪娘耸耸肩,继续抽着自己的水烟,她先前那一手藏匿变化的巫术的确惊艳,当时杨毅就在她面前不过两三尺,却也没能发现她。
“……既如此,你便跟我一起走吧,圣教危难,需要大家同心协力,教主有令,急招十三路坛主到总坛议事。”
“尊圣者令,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圣王,您口中这位‘教主’可还只是个‘副教主’,连‘代掌教’的资格也没有,真正的‘殷教主’还在蛮疆修行,您当我的面说说可以,可上了总坛,圣王可千万不要这样称呼,那会引起教中纷争,阿密陀罗怕是会与圣王刀兵相见了。”
雪娘最后用力抽了一口水烟,重重的吐了口烟圈,很显然对于“天圣教”中的分裂,他们这些中层干部早有耳闻。
雪娘将烟管重新塞回丝带中,伸手搭在罗摩叶的肩上,也不理会罗摩叶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缓缓运转法力,如同烟雾一般逐渐消失在原地。
罗摩叶的脚下地面也变得松软,形成一道砂旋,他们迅速沉入进去,整个地面又立即恢复原状。
若是杨毅在这里,肯定也能认出来,这是他曾经在北疆与那名叫做“罗伯特”的西域商人所用的“辟土”异能几无二致。
这“天圣教·六圣王·罗摩叶”居然也是一名身负异能的强大武者!
……
杨毅很快就赶到城东六里处的码头,远远的就瞧见一条漕船停在江岸边,杨家人正井然有序的登上漕船,而江岸旁尚且还有一名身穿黑红相间武者劲装的梅孤鸿在等待着。
“左司隶大人,让你久等了?”
杨毅疾步赶来,自然要先跟梅孤鸿打个招呼,显然能够弄来这条漕船,她也费了不少力气。
“嗖”的一声轻吟,梅孤鸿忽然拔剑出来,一道寒光凛冽,直逼杨毅咽喉。
这一剑来得又突然又迅疾,隐含森然杀机,杨毅只要稍有犹疑,便是惨死当场的结局,毕竟他连“罡气护盾”都没有释放出来。
杨毅却是不慌不忙,手中择天剑拔出,先一步敲击过去,用得是“玄铁剑法”中的重手法,只要轻轻一磕,便有千钧重力,再加上纯阳罡气随剑相击,便是不能让梅孤鸿的长剑脱手,也能让她虎口震痛。
梅孤鸿的剑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明明是直刺而来,却轻轻一斜,自右而上轻撩杨毅的手腕,若是刺中,杨毅怕是右臂在短时间内要失去握持力。
杨毅眼神一沉,此时变招不及,陡然罡气外放,如同一道重击正面相迎,即使强如梅孤鸿在这磅礴罡压之下,也是慢了半步,剑刃贴着杨毅的小臂向右分了出去,却是杨毅以臂为盾,使了一招“逆击”的手法,反守为攻。
“叮”的一声响,杨毅的剑终于击打在了梅孤鸿的剑刃之上,却好似轻着无力,反倒是背后一痛,一股热流自后背生出。
不知怎地,明明是剑锋正面相击,杨毅却突然伤在了后背上。
梅孤鸿一剑得手迅速飘飞后撤,手中长剑收入剑鞘之中,好似从未出手一般。
“虚空剑意!听雨剑?幸好‘左司隶大人’手下留情,未有用上成名绝技‘惊鸿斩’,否则杨某必定尸首分离了。”
杨毅轻轻摸了一下后背,果然有一片血迹,梅孤鸿下手很有分寸,虽是割伤皮肉,却是点到为止,他也就装装样子,表面上称赞一番。
“这只是小惩大诫,你在桑溪郡里闹得满城风雨,又是杀官,又是毁城,官家的事情要被你耽搁多少时日?明明答应好我的,要小心做事,悄悄的走,若是要你这般‘悄悄’行事,我还不如自己做个伪装便是,哪里用得你出手?”
梅孤鸿确实生气了,她本就是想让杨毅给她当个过河卒,她好轻松收拾残局,没想到杨毅是做事毫无顾忌,毁了小半个桑溪郡城。
但杨毅的功劳她还是要承认的,面对拥有“世表名书”的“靖海侯·陆伟柏”,就算她有心制裁对方,可是对方的权利却远在她之上,只有“杨毅”这种不管什么朝廷威望、皇族权势的江湖匪类出手,才会如此毫无顾忌。
杨毅出手的后果,就是这后面有许多要“擦屁股”的事情,梅孤鸿肯定要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她见事情超出她的预料之时,便先一步让陶疏影带着“地镜司·南镇抚衙门”的人出手了。
否则海坊主临走之前发动的“海虱寄生者”暴乱,也不会那么悄无声息的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