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客没说话。
他看着顾寒，看着这个从微末中一路崛起，无数次打破他算计，最终走到现在，实力能够碾压他的对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叹，有遗憾，有棋逢对手的感慨，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
“我有个问题。”
“说。”
“若是当年我没有算计你，而是拿着那枚金印找到你，与你开诚布公……会如何？”
“你想说，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
“能吗？”
“有一说一。”
顾寒想了想，认真道：“我更喜欢和千夜做朋友。”
终焉客怔了怔，突然笑了。
笑声回荡着在虚无迷雾之中，带着几分落寞，几分骄傲，更有几分棋逢对手，虽败犹荣的释然。
“这才是我认识的顾寒！”
他慨然道：“你我纠缠至今，跨越岁月长河，博弈诸天万界！我引你入局，你破我谋划，彼此算计，互为磨刀石……作为死敌，可以惺惺相惜，可若是心慈手软，同情对手，反倒是让人瞧不起！”
看着顾寒。
他认真道：“若你说想要和我做朋友……我反倒是觉得自己输得不值！”
死敌之所以被称作死敌，自然是理念和想法截然相反，哪怕重来一次……也还是死敌！
顾寒明白他的意思。
“说完了的话，就赶紧上路，我没什么时间了。”
顿了顿。
他又是强调道：“我劝你不要反抗，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那可不行！”
终焉客傲然一笑，断然回绝。
“我终焉客纵然成不了主角，也算是布局万古，执掌终焉，俯瞰纪元沉浮的枭雄人物……纵然落幕，也绝对不会像你那些寻常的对手，被你当作猪狗屠杀！”
说话间。
他缓缓整了整一下衣袍，理了理鬓角，尽管身处虚无，四周只有混乱与死寂，他的动作却依旧从容不迫，带着一丝刻入骨子里的骄傲和洒脱！
“纵然要死！”
“我终焉客，也要有终焉客的死法！”
“哪怕败亡！”
“我亦不会向你，向祂，向所有人……投子认输！”
话音落下。
他周身那缕盗取来的极道气运轰然爆发，而后快速燃烧，却不是攻向顾寒，而是尽数倒卷，融入己身！
刹那间！
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无比缥缈，无比宏大，仿佛与周围的虚无融为一体，更与这副肉身的极道，和他自身的终焉大道共鸣了起来！
一步迈出！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若有无量光自内而外散发，这是他毕生的道，毕生的算计，毕生的不甘……融汇在一起，极尽升华，彻底燃烧释放而来！
“顾寒！”
“这最后一子，我先落下了！”
“轰——！！！”
话音响起的同时，他整个人彻底解体，化作了一道浩瀚璀璨的终焉之光，朝着顾寒席卷而来！
“铮——！！！”
一道剑鸣声几乎同时响起，一道煌煌赫赫，磅礴无量，宛如凝聚了众生极致杀伐真意的剑光，也瞬间亮起！
同一时间！
顾寒的声音也骤然响起！
“这一子，我接了！”
“就算是，我这个老朋友送你最后一程了！”
“轰隆隆——！”
只是千万分之一个瞬间，那道终焉之光和极巅剑光已然碰撞在了一起！
虚无迷雾的流转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瞬！
一抹更为璀璨耀眼的光芒自二人交锋处绽放，将二人的身形彻底掩盖在了其中！
论修为。
不提终焉客，哪怕是顾寒这个极道之主，也根本入不了那几位古老存在的法眼。
可——
在这片几乎连有无的概念都不存在的地方，二人之间的碰撞，便犹如黑暗中的火把，极为突兀显眼！
“恩？”
“竟是他？”
“他怎么在这里？”
“倒是送上门了！”
几乎是在二人交手的刹那，那四座正不断逼近现世，煌煌无上的大天之中，四道古老无上的意志被瞬间惊动！
“轰——！”
“轰——！”
“……”
下一瞬！
四道冰冷漠然，却又带着一丝惊疑的目光，瞬间穿透无尽距离，投落向这片爆发之地。
然后——
他们便看到了那璀璨的剑光，感受到了那独属于顾寒的人之极剑意。
可——
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顾寒不见了！
映入眼中的，只有一个一袭青衫，恢复了本来相貌，身形稍显虚淡的终焉客！
“你们在找他？”
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伸手一指前方，笑道：“几位不必费力探寻了，他……往那里去了。”
什么？
四道意志一愣，瞬间锁定了他所指的方向。
果然！
只感应了半瞬，他们再次捕捉到了一缕剑意余韵，犹如孤鸿掠影，冲向了那片让他们都心生忌惮的幽暗之中！
他，往深处去了？
他，怎么敢去那里的？
他，真的活腻了？
三个念头一闪而过，四人谁都没有选择继续追击，反而有些犹豫，更有些投鼠忌器。
此刻。
正是他们开辟大天，定鼎现世的最后关键时期，根本无法分出太多力量。
更何况。
他们在此流亡了数个年代，自然明白，那片深处跟这里完全不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恐怖和不祥，纵然实力强如他们，也不敢太过深入。
四人的反应。
被终焉客尽收眼底，他眼中的嘲讽之意更浓，感慨一叹，幽幽道：“棋局之上，最忌瞻前顾后，你们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又焉能赢得过他这个执棋无悔之人？”
他语气很平静。
可话里的内容，却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了四人心中。
只是——
不等他们发作，终焉客的身形突然开始涣散了起来。
如他先前所言。
纵然他极尽升华，纵然他燃烧了一切，可……依旧不是掌握了人之极的顾寒的对手。
他赢了本该属于他的体面。
可——
也彻底输掉了自己的命！
最后看向顾寒离开的方向，他自嘲一笑，身形彻底消散，化作了点点流光，湮灭在了迷雾之中
唯有一声最后的叹息。
依旧回荡在场间，久久不散。
“棋局，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