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周身的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孙权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竟对亲兄下此毒手!伯符待他何等亲厚,他竟能如此泯灭人性!”
周瑜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如霜,声音里淬着冰:“张昭、张纮那群老狐狸,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故意撺掇伯符北伐,又暗中勾结世家将领,在战场上阳奉阴违,眼睁睁看着伯符陷入重围——他们原是想让伯符当场战死,永绝后患。”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翻涌着彻骨的寒意:“至于刘表那边,怕是早有勾结。他们想借刘表之手杀了伯符,刘表却也不傻,既想重创江东,又不愿真成了江东世家的刀,才故意留了伯符一命。”
“见伯符未死,他们便立刻启动第二步:让孙权在汤药里动手脚。等伯符一死,又算准了我定会追查,便紧接着布下第三步毒计——刺杀孙氏直系子弟,再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周瑜的声音发颤,“他们把人心算得太透了:如何在老夫人面前卖惨,如何以‘江东大业’逼她妥协,如何让她在痛失爱子的乱绪中,下意识选择相信‘自家人’孙权……每一步都踩着骨头往前走。”
“老夫人那时心乱如麻,眼里只有‘稳住江东’四个字。孙权是孙家血脉,我纵有千般辩解,在她眼里也成了外人争权。”周瑜苦笑,“当时的局势,真是一步都退不得,也进不得。我手中虽有太史慈、魏延这些心腹,军权也握了几分,可孙权那边,有江东世家的将领撑着,还有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员老将坐镇——他们虽未必真心服孙权,却认‘孙家’这块招牌,断不会坐视我与他火并。”
“真要打起来,江东必乱成一锅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我不是没有鱼死网破的勇气,只是那时……孙绍还年幼。莎丽儿嫂嫂为护他而死,我若再闹下去,这孩子怕是连最后一点安稳都没了。江东乱了,受益的只会是刘表那些虎视眈眈的外人,伯符毕生心血岂不成了泡影?”
庭院里的风骤然变急,卷起地上的残叶,打着旋儿撞在廊柱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马超望着周瑜眼底的挣扎,终于明白那份隐忍背后,藏着多少不得已——不是怯懦,是为了护住伯符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护住这片他用命换来的土地。
“这群老贼……”马超的声音沙哑,一拳砸在旁边的槐树上,树皮应声裂开,“此仇若不报,我马超枉为人!”
周瑜沉声说道:“我当时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咬牙交出那枚象征着兵权的都督印绶,只求能换得吴郡这半郡之地安身。这里有沙摩柯首领和他的部众,魏延、太史慈他们也都铁了心跟着我,蒋钦、周泰更是拍着胸脯说:“公瑾在哪,我等就在哪,刀山火海也跟着!”这些将士,个个都是肯舍命相护的血性汉子。
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把孙绍交到我手上,由我亲自教养。那孩子是伯符仅存的骨血,只有抱在怀里,我才能稍稍安心,觉得没彻底辜负伯符的托付。”
周瑜说到这儿,眼圈早就红透了,滚烫的泪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马超听得心头火起,双手紧紧按住周瑜的肩膀,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沉得像淬了冰:“伯符啊……公瑾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翻涌着怒意与痛惜,“你放心,我来之前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打听清楚了。既然我踏进了这吴郡,就没打算空手而归——伯符的仇,我定会为他报!那些藏在暗处的鼠辈,一个也跑不了!”
周瑜用袖口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渍,声音仍带着未散的哽咽:“兄长,这些事压在心里多少年,如今说起来,心口还像被锥子扎着疼。这些年撑着,就盼着有人能懂这份冤屈,你来了,真好……”
马超眉头紧锁,沉声道:“公瑾受苦了。如今江东局势到底如何?孙权那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周瑜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压下翻涌的心绪:“去年秋天,孙权突然下令攻打交州,动静闹得极大。他竟还亲自来了吴郡,说要与我‘握手言和’,共治江东。我怎么可能信他?当年伯符的事,他脱不了干系!可我终究没动手,一来怕真打起来,江东彻底乱成一锅粥,百姓遭殃;二来,老夫人哭得几乎晕厥,拉着我的手求我,说都是孙家的血脉,别再自相残杀……”
他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也是那时候,尚香留了下来。她性子烈,看不得孙权那副伪善的样子,说留在吴郡帮我照看绍儿和其他几个孩子,也好盯着江东的动静。有她在,孩子们身边也算多个人照应。”
马超冷哼一声:“孙权攻打交州,怕不是想借战事收拢兵权?他那点心思,瞒不过明眼人!尚香留在你身边是好事,那丫头有伯符的血性,靠得住。”
周瑜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眉头紧锁:“兄长说得没错,孙权这步棋走得蹊跷。南海郡已破,按常理早该班师耀武,他却藏着不露面,要么是打了败仗想瞒,要么就是在憋更大的招。”他顿了顿,目光沉下来,“至于怕不怕你,不好说,但他定然忌惮——你当年在西凉的威名,江东谁没听过?他若真敢光明正大回来,反倒奇了。”
马超冷笑一声,手掌拍在案上:“忌惮?我看是心虚!伯符的事,他和那些世家绑在一条船上,如今我来了,他自然躲着不敢见。一个连露面都不敢的鼠辈,也配占着江东?”
“他何止是束手束脚。”周瑜苦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伯符死后,那些世家明着捧他,暗地里处处掣肘。去年他想调粮去濡须口,几个大姓族长一句‘仓廪不足’就顶了回去;他想提拔自己的亲信,世家立刻塞来一堆自家子弟,把位置占得满满当当。”他抬眼看向马超,“说白了,他就是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傀儡,既要对世家低头,又要防着荆州那边敲竹杠,夜里怕是都睡不安稳。”
“荆州那边肯定有他们的把柄,这几年可没少打秋风。”周瑜端起茶盏,指尖泛白,“说的是互通有无,实则就是抢。孙权不敢不应,又怕丢了地盘被骂无能,只能拖着——他这日子,比咱们难过多了。”
马超嗤笑道:“阴谋诡计之辈,恐怕他当时也是被权力迷住了双眼。有伯符在,这些人谁敢异动?偏偏他这一无能之辈,用阴谋诡计上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瑜闻言沉默片刻,指尖在案几上摩挲着旧痕,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兄长说得是。伯符在世时,凭一身锐气压得江东宵小不敢抬头,那时就算世家有心思,也只敢藏着掖着。可他……”他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靠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手段,根基从一开始就虚浮。那些世家捧他上台,不过是看中他‘听话’,如今见他没本事镇住场面,自然敢蹬鼻子上脸。”
马超一脚踹在旁边的廊柱上,震得檐角风铃叮当作响:“一群蝇营狗苟之辈!伯符当年何等英雄,竟落得被自己人算计的下场。这江东的天,也该换一换了。”
“换天谈何容易。”周瑜苦笑,“他虽无能,却占着孙家正统的名分,又有张昭那老狐狸帮着笼络人心,还有孙老夫人在,我们若是出手,老夫人站出来总是……”他抬头看向马超,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马超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锐气:“等了这么多年,确实不能再拖了!”他往前踏了半步,目光灼灼,“咱们压根不是要抢什么江东基业,就是为伯符讨个公道——他当年为江东拼到最后一口气,总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顿了顿,看向周瑜,语气沉了几分:“老夫人明事理,孙绍身边有你辅佐,定能稳住局面。我在西凉、长安那边镇着,谁敢动江东的心思,先问问我手中的枪答不答应!”
说着转向周瑜,眼神一凛:“公瑾,你说程普、黄盖二位老将军在主持大局?正好,替我传个话,就说马超到了吴郡,故人相邀,请他们来叙叙旧。当年伯符在时,咱们在阵前喝过同坛酒,如今也该再聚聚,聊聊怎么把这公道给伯符讨回来!”
话语里没半分虚言,字字带着当年沙场拼杀的血性,倒让旁边听着的人都跟着心头一热——这股子不掺私念的磊落,倒真有几分伯符当年的影子。
周瑜高声对院外侍从吩咐道:“去,请太史慈将军来。”
待太史慈进门,周瑜起身迎上,语气沉稳:“子义,有件事得劳烦你跑一趟。你亲自去求见程普、黄盖二位老将军,就说我备了薄酒,想请他们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太史慈拱手应道:“都督放心,这点事包在我身上!”
马超眉头一挑,接过话头,对太史慈沉声道:“子义,你去传讯时记着,不必绕弯子。就说我马超相邀,若二位老将军顾及昔日情分,便来吴郡一叙;若是不念旧情,休怪我马超翻脸无情。”
太史慈愣了愣,见马超眼神凌厉,不带半分玩笑,便重重点头:“末将记下了!”转身便疾步而去。
周瑜望着马超,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兄长,这般说,会不会太急了些?”
马超哼了一声,手掌在案几上重重一按:“对付这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就得亮明态度!我等得起,伯符的公道等不起!”他目光扫过庭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今日定要让他们给个说法,否则这吴郡,便别想安生!”